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人會像比肯斯菲爾德伯爵(本杰明?迪斯雷利)那樣擁有如此之多的政治創見,可他卻從來沒有任何政治信仰。僅就這點而,他與亞瑟?黑斯廷斯爵士確實是一對政治上的最佳拍檔。
――沃爾特?白芝浩,《經濟學人》傳奇總編(1860-1877在任)
亞瑟踏出肯辛頓宮時,日頭剛過正午,空氣里還留著清淡的青草香味,偶爾有幾陣柔和的風穿過林蔭道,吹動著他的衣角。
沿著花園小徑緩步向前時,亞瑟的腦海中仍然回旋著萊岑夫人剛剛說過的那些話。
――您也瞧見了,殿下近來變得開朗許多,而我猜,這與她更多地走出了那人的陰影,不無關系。
這種近乎于明示的暗示并不難猜,那人,顯然是指的約翰?康羅伊。
康羅伊的肆意妄為,他在尚未進入肯辛頓宮時便早有耳聞。
只不過這兩個月相處下來,亞瑟卻發現,或許康羅伊對這座宮殿的掌控力要遠比他想象的還要牢固。
他三兩語便能說服肯特公爵夫人加薪,即便亞瑟策劃了那場在倫敦引起轟動的紀念儀式,但從800鎊飆升到1400鎊的薪酬依然是很難令人理解的。
不過隨著他越來越頻繁的來往于肯辛頓宮與倫敦大學之間,亞瑟也得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好處。
現如今,當他再次進入奧爾馬克俱樂部時,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不再被視為一個處于較低位置的年輕人,那個曾經在1832年委婉拒絕他的倫敦上流社會,如今已經正大光明的向他敞開了懷抱。
當他端著酒杯在俱樂部里漫步時,不僅僅是夫人們,甚至越來越多的閣下們也開始與他駐足攀談。
而當牌桌上出現空座時,他也總是被視為一個填補空缺的出色選擇。
人們問他電磁學,問他音樂創作,問他高加索,當然,人們最關心的還是肯辛頓宮的內部八卦。
在大不列顛,上到名門貴族下到街頭黎庶,一則王室新聞總是能讓他們放下手中的工作,自發地聚攏到你的身畔。
身為肯辛頓宮的家庭教師,身為肯辛頓體系的一份子,為了避免激怒肯特公爵夫人和康羅伊,亞瑟自然不能泄露太多關于肯辛頓宮的消息。
不過即便如此,所有人還是愿意聽亞瑟反復提起那些陳芝麻爛谷子似的事情。
像是公主殿下喜歡吃羊肉,這個月比上個月又長高了些,她的眼睛長得很像她的母親……
當然,公開辟謠也是少不了的一環。
之前倫敦就一直有人謠傳維多利亞公主之所以不常出現在大眾面前,是因為她罹患先天腿疾,也就是說,是個瘸子。
這則謠的出處現在已經無法考證,但奧爾馬克俱樂部里的不少人說,這是“維多利亞公主的王位競爭對手”坎伯蘭公爵派人散播的。
可就亞瑟與維多利亞的私下交談來看,公主很顯然與大伙兒的看法不同,她將這則謠全都歸咎于了康羅伊的女兒、她并不喜歡的那個玩伴――維克圖瓦?康羅伊。
究竟哪種解釋才是真相,蘇格蘭場曾經的名偵探亞瑟?黑斯廷斯爵士懶得調查。
或許兩個都是,或許兩個都不是。
相較于真相如何,亞瑟更感興趣的是維多利亞為何會如此憎惡維克圖瓦,甚至不惜在謠問題上替她那個“邪惡的王叔”坎伯蘭公爵說話。
這個問題倒是不難調查,很快亞瑟就從與肯辛頓宮仆役的聊天中得知了真相。
眾所周知,肯特公爵夫人十分厚愛康羅伊一家,因此,康羅伊的女兒維克圖瓦實際上就是以肯特公爵夫人的名字命名的,與此同時,肯特公爵夫人還是維克圖瓦的教母。
如果說,在對待維多利亞時,肯特公爵夫人展現出的是母親嚴厲的一面,那么她在對待維克圖瓦時,就只剩下母親的溫情了。
這樣的差別待遇,即便換作成年人都會感到心寒,更別提維多利亞這樣的小姑娘了。
而這也解釋了,為何維多利亞會對萊岑夫人百依百順,因為這位女士或許是肯辛頓宮中唯一一個全身心維護維多利亞利益的人,即便公主殿下有時候可能是錯的。
萊岑夫人擔任維多利亞的女家庭教師已經有十年了,在這十年當中,她沒有請過一天假,也沒有一次沒有離開過她。
換而之,如果論起對維多利亞的影響力,萊岑夫人或許比肯特公爵夫人還要大。
至于康羅伊,亞瑟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位肯辛頓宮的大總管。
實際上,亞瑟對康羅伊的第一印象不算特別差,在社交場合中,康羅伊的待人接物絕對稱得上得體,說話談吐謙虛隨和。
但是只要一返回肯辛頓,康羅伊便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在肯辛頓,康羅伊是除了肯特公爵夫人之外,唯一一個敢指使維多利亞的人。
雖然亞瑟沒有親眼看到過,但是他從仆役們的竊竊私語中聽說,康羅伊絕對不止一次沖著維多利亞發過火。
當然,亞瑟倒不認為康羅伊全都是錯的,因為維多利亞有時候表現出的任性確實很過分,這是被阿諛奉承的宮殿仆人以及定期造訪肯辛頓的大人物們慣出來的。在維多利亞小時候,主教們會匍匐在地毯上陪她玩耍,而現在呢,時不時還會有成群的貴族列席旁聽她的課程。
上周一些貴族小姐跟隨父母來到肯辛頓拜訪時,亞瑟就發現了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小插曲。
當時,七歲的愛麗絲小姐想要玩維多利亞的洋娃娃,豈料維多利亞非但一個洋娃娃都不允許她碰,反倒開口說:“你不許碰它們,它們是我的。而且,我可以叫你簡,但你不能叫我維多利亞。”
而且,維多利亞的整蠱對象,甚至還包括了亞瑟的老恩主皇家學會會長、維多利亞的六叔蘇塞克斯公爵。
聽仆役們說,在維多利亞小時候,有一次有人對她說,如果她哭的話,同樣居住在肯辛頓宮蘇塞克斯公爵就會懲罰她,結果她非但不害怕,反倒一連幾個月故意挑在蘇塞克斯公爵路過的時候開始撕心裂肺地大哭,搞得這位摸不著頭腦的王叔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惹侄女生氣了。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再加上蘇塞克斯公爵與坎伯蘭公爵互看不順眼的兄弟關系,所以這位王叔后來也成了肯辛頓體系的支持者之一。他支持維多利亞繼位,但也認為這姑娘需要嚴加管教。
嚴加管教當然符合王室精英教育的要求,也在亞瑟的理解范圍之內,而更讓他感到慶幸的是,維多利亞最難管束的那個時期已經過去了,作為一個十五歲的姑娘,她現在要比小時候懂事不少。或許是因為亞瑟與維多利亞的關系還沒有熟到那種程度,所以至少亞瑟還沒見過維多利亞當著他的面發脾氣,就算偶爾耍性子,那通常也不是沖著他的。
不過,令亞瑟不能理解的是,康羅伊除了會因為教養問題向維多利亞發火以外,還經常會對維多利亞說些諸如“你長得就像是丑陋的格洛斯特公爵”“你沒什么特別的,你之所以特別是因為有你母親和我”之類的怪話,這就有些超出管教的范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