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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1章 卡爾頓奇俠

      傍晚時分,街道上的煤氣燈開始一盞一盞亮起,倫敦的天空依舊陰沉,灰色的云團低低的壓在屋脊上。

      亞瑟撐著黑色雨傘,緩步走向艦隊街那棟熟悉的磚樓,《英國佬》編輯部。

      磚樓墻壁上還貼著幾張剛撕掉一半的舊海報,而在寫著《英國佬》的招牌下方,還掛著一塊上星期剛剛按上的新牌匾――帝國出版公司總部。

      帝國出版公司上市的順利程度遠超亞瑟的基本預期,就如同他對倫敦選情的判斷一樣。

      只不過,倫敦選情的背后多少有些人為因素在推波助瀾。

      但新聞出版呢?亞瑟覺得,這或許與倫敦這座城市的秉性有關。

      倫敦人向來以新聞和謠為生。

      正如莎士比亞戲劇《李爾王》里的對白:可憐的流氓,說什么宮廷新聞,誰輸誰贏,誰得勢誰失寵。

      這座城市是丑聞、誹謗、捕風捉影的中心,市民們喜歡散布謠,背后說別人壞話。

      18世紀《議會日常會議記錄》的編輯塞繆爾?佩切先生就曾經總結過倫敦這座城市的特點:除了嫖娼、撒謊、喝酒、賭博,沒有一件事是有常性的。

      在倫敦,最具真實和權威的報紙,恐怕也就只有《倫敦公報》了。

      《倫敦公報》中從來不摻任何新聞,只有確鑿的事實,那里面通常只會有一道王室聲明、兩三篇執政黨發、兩三個官員上任或者軍官晉升的通告、幾份軍隊交戰的敘述,至多再加上一篇關于即將定罪的攔路強盜的陳情書或者一份懸賞尋找失狗的廣告。

      但我們可以很有把握的說,其中最得倫敦市民矚目的肯定是攔路強盜和走丟的那條狗。

      在這個沒有互聯網的時代,倫敦市民最大的消遣就是報紙之類的出版物了。

      對于那些咬文嚼字的紳士們來說,一天的開端在于天未亮就起床去讀《泰晤士報》,并且渴望讀到《荷蘭郵報》,上街后又四處打聽法國《立憲報》刊登的內容。

      而對于那些平日里忙忙碌碌的下層階級來說,每天上工之前,到附近的咖啡館和酒肆里聽人講新聞簡直比做禮拜還要重要。

      那些專為工人階級編纂的星期天報紙最受他們歡迎,通常此類報紙會匯總本周內所有日報刊登的各種消息、軼事和評論。

      像是什么艦隊街的艾弗雷特把老婆賣給了長巷的格雷芬,只為換一只值三先令的潘趣碗。

      一頭野豬靠著吃艦隊街陰溝的垃圾為生,活了五個月。

      某某男子連續三次被發現僵立在同一條陰溝里,他喝得爛醉,摔進爛泥里。

      按照每年傳統,面包和芝士被從帕丁頓教堂尖頂拋向百姓。

      理查德?海恩斯的老婆生出一個眼睛鼻子如同獅子的怪物。

      圣墓教堂有個男子站起來,朝慈善兒童唱詩班射擊。

      朗埃克的一座禮拜堂里,一位名叫詹姆斯?博伊斯的男子走在教眾面前,自稱耶穌并公開駁斥三位一體。

      當然,喜歡這些趣聞軼事的家伙只能算是倫敦新聞界的“小白讀者”,其口味之幼稚、品味之低級,經常被“老白讀者”們瞧不起。

      在“老白讀者”們看來:追讀最新強奸案和離婚案的進展,并焦急的等待著下個星期法庭的判決結果,這才是最高級的。

      每次星期天報紙一送到,咖啡館和酒館里立馬就會變得和墳墓一般寂靜,沒有人說話,沒有人質疑,這可能是英國人最有紀律的時刻。

      人人都埋頭研讀著自己最喜愛的那篇新聞,就好像他的整個人生都取決于他閱讀當日新聞的速度似的。

      受益于“小白讀者”和“老白讀者”的共同努力,自1801年英國報紙銷售量突破1600萬份以來,在三十年后的現在,這個數字已經增至3000萬份,并且依然在以每年百分之五的增速迅速提升。

      這座城市熱愛讀新聞,與此同時,也不可避免的染上了健忘癥。

      去年冬天還在倫敦人口中流行的那些熱詞和事件,等到今年夏天就被徹底遺忘了。

      今年還在流行養郁金香,明年報紙上就在高聲疾呼“哪個家庭倘若不養上一只貓,那這個家庭就是不齊全的”。

      關于大臣、小說家、劇作家、小丑、愛國者、娼妓的新聞,通常都不會再版。

      亞瑟?黑斯廷斯在倫敦塔底下令開槍,現如今,除了那些真實經歷過倫敦塔之夜的家伙,還有多少人記得這檔子事?

      伯尼?哈里森的學外語事件?嗯,這件事前兩天倒是有報紙提了。

      但歸根結底,這是由于伯尼?哈里森先生死了,而他的亡妻又帶著他名下的化妝品公司改嫁了一位富商。

      但是,但是!亞瑟?黑斯廷斯爵士,這位高加索的自由斗士,英國電磁學界的領軍人物,帝國出版公司的……喔,不,不不,我可沒說什么帝國出版公司。

      總而之,您只要記住,他老人家現在可是活的好好的,生意也越做越紅火了!

      亞瑟推開那扇總是發出輕響的木門,門上的銅鈴鐺隨即叮咚作響。

      屋內依舊是熟悉的木地板和油墨味,還有那幾株總是被煙氣熏得發黃的常春藤正從天花板的花籃中垂下來,好像也在低頭讀報。

      前臺的波蘭姑娘聽見門響,頭也不抬的繼續翻看著手里的《倫敦淑女》,只機械地念了一句:“晚安,爵士,快關門,別讓風進來。”

      亞瑟笑了笑,合上傘,抖了抖傘上的雨珠,不動聲色的緩緩走過走廊。

      身邊一間間辦公室透出昏黃燈光,有人在寫稿,有人在剪報,還有人在整理已經沒必要再送往白教堂和西印度碼頭的競選宣傳冊。

      亞瑟的腳步并不急,仿佛是特意放慢了節奏,想多享受一會兒這種運籌帷幄的感覺。

      直到他走到盡頭,那扇通往會議室的木門前。

      門縫里正透出一束跳動的火光,還有模糊的笑聲和酒杯碰撞聲。

      亞瑟正伸手去推門,門卻哐的一聲被人從里面猛然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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