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解散議會,上帝遂焚其殿》
火焰在昨日夜間吞噬了威斯敏斯特宮的木梁、天花板以及最后一點對冗長議會辯論的耐心。
當國王陛下三周前揮手解散議會時,臣民尚不明白這手勢原來如此具有預示性,不僅遣散議員,還一并請走了這座宮殿。
蘇格蘭場稱起火原因系“木炭渣傾倒不當”,上院主教團則稱火災系“上帝表達意見”。據信,目前神學與警務部門正在激烈爭奪解釋權。
《國王解散下院,上帝解散上院,二者分工明確》
如果本次宮殿焚毀事件確是上帝所為,那k的目標相當具體:上院天花板已無可辨認,而下院原本就無固定住所。既然如此,本報斗膽向財政部提案,應將議會遷至泰晤士河中,以河水代替滅火預算。
《倫敦消防三問:誰點的?誰滅的?該怪罪誰?》
白廳的標準答案是: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
《三千市民圍觀議會著火,其中只有兩人試圖滅火》
我們無法撲滅無知,也無法撲滅火焰,更不幸的是――這兩者通常共處一室。不過好消息是,至少大部分人沒投票反對設立消防預算。
《威斯敏斯特宮一出手,就是西區劇院策劃一輩子都趕不上的舞臺效果》
比《麥克白》還晦氣,比《李爾王》還燒腦,道具全部真實,燈光無可挑剔,唯一缺點是:下一場演出尚未排期,因為劇院目前仍在冷卻。
《大火誠意滿滿的燒了整整十二小時,時間足夠伯尼?哈里森先生資助波蘭150回》
我們或許失去了議會的屋頂,但至少保住了伯尼?哈里森先生的“國際經驗”。愿他安息,至少他不必目睹自己最愛的議會終于也紅了臉。
《墨爾本子爵發:這是本世紀最愚蠢的事件》
截至發稿時間,本報尚不清楚墨爾本子爵說的究竟是昨晚的火災還是即將進行的大選。
《白金漢宮或成議會新址?歷史首次!國王自投羅網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見》
今日早些時候,在圣詹姆士宮舉行的御前會議上,國王陛下提出了一個“既符合仁政,又節省磚瓦”的設想:將尚在翻新收尾階段的白金漢宮暫時撥作上下兩院會議之用,以解火災后的燃眉之急。
這一提議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端茶的侍者與自稱只負責墻紙的御用裝飾工。眾所周知,威廉陛下年輕時曾在皇家海軍服役,習慣于與粗野水手共處一艙。這一成長背景或許解釋了他為何覺得議員也可以與他共飲一壺茶,同喝一杯水。
《蘇格蘭場維穩成功,議會留下一地焦炭》
值得一提的是,蘇格蘭場是全倫敦第一批準確趕到正確樓門口的行政力量。在混亂的人潮與騰騰烈焰之中,蘇格蘭場的表現堪稱專業典范。這群全世界最具職業素養的警官不僅成功清出火場周邊街道,安排傷者撤離,甚至還有余力協調近衛騎兵協助封鎖通道。這是火場的唯一亮點,沒有人試圖提出動議,也沒有人要求火焰讓步。
“我們終于在威斯敏斯特聽到了統一口令。”一名熱心的圍觀市民表示:“而且這一次,不是來自四五個互相打斷的議員。”
……
馬車沿著白廳街緩緩行駛,窗外是被消防隊沖刷后的焦黑街景,空氣中仍殘留著昨夜燃燒過后的木炭味。
午后的陽光透過臨時搭起的塔樓腳手架,斜斜灑在威斯敏斯特宮幸存的一隅石墻上。
這里曾是中殿和下院財政委員會之間的夾道,如今卻只剩幾扇勉強站著的哥特拱窗和些許燒焦后泛灰的木梁殘骸。
亞瑟坐在對面,用他那只裹滿了繃帶假裝“燒傷”的右手輕輕拍了拍手杖末端的銀飾。
他的目光投向對面的維多利亞,萊岑夫人陪坐在公主的身旁,這位漢諾威女家庭教師正低頭翻閱著日程冊。
“萊岑夫人,您方才說的那句拉丁語名,我記下來了。”維多利亞輕聲道:“不過我更想聽亞瑟爵士再講一次昨天的事。他講的話,總是像莎士比亞的戲劇一樣吸引人。”
坐在對面、身著藍黑色禮服的亞瑟抬眼一笑,他略微欠身:“既然殿下把火災當成文學課,那我也就從舞臺效果說起。”
亞瑟的語調不疾不徐:“先說起因吧,并非什么駭人聽聞的縱火陰謀,也不是報復議會的革命黨人,恰恰相反,這一切起于最不列顛的東西:會計審計和爐膛灰燼。議會秘書理查德?威爾伯里先生昨天接到財政部官員指示,要他趁著議會休會期間銷毀過期的政府賬目。
威爾伯里先生是一個凡事不求人的老派紳士,他沒有把賬目交給雜役處理,而是親自動手焚燒。據他本人介紹,他先是將賬目分成兩摞,分別丟進了上議院的兩只供貴族議員們取暖的加熱爐里。然后,起身、關門、離去。但這些古老的賬冊在爐中燒得異常旺盛,簡直比下院本會期的辯論還熱情。而上院的爐膛又因為年久失修,磚縫早已松動,所以熾熱的木炭渣就順著煙囪和磚縫燒穿了樓板,繼而點燃了墻壁。”
維多利亞微微張開嘴,即便她只是個不怎么走出肯辛頓宮的姑娘,但依然能意識到這事情究竟有多荒唐。
她開口問道:“難道就沒人阻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