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認為那是擊敗。”亞瑟苦笑著。
他現在簡直恨不能跨越太平洋去掐死埃爾德,要不是埃爾德,他也不會落入這個話題陷阱,就算落入話題陷阱,當年如果沒有埃爾德攛掇他給劍橋詩歌比賽投稿,他也不會整出什么狗屁《再別康橋》。
亞瑟絞盡腦汁的思考著該怎么圓謊:“丁尼生后來寫出了《悼念集》《尤利西斯》,而我呢,我寫了幾篇關于倫敦治安狀況的報告。從字數上看,我可能贏了,但從文學上說,我大概輸了一個世紀。”
“您太謙虛了。”公爵夫人此刻已經完全陷入撿到寶貝的欣喜中:“今晚,既然我們有幸得見那位擊敗丁尼生的詩人,不如請您現場吟誦一首代表作,如何?”
“是啊是啊!”小卡洛琳也帶著她一貫的熱情催促:“請您念一首您自己最喜歡的!我要背下來帶回柏林,朗誦給外公和外叔公聽。”
亞瑟原本想婉拒,但余光一瞥,卻見阿加雷斯正支著下巴,一臉幸災樂禍地學著他方才的模樣沖他做口型:“實在不行,就念你那首‘鵝鵝鵝’,正合晚餐場合。”
亞瑟被這么一激,頓時有些熱血上頭。
他固然算不上什么詩人,但是這不代表他沒有存貨,尤其是在參加了《英國佬》俱樂部那么多次內部討論后,他這里正巧有一首經過丁尼生點評,勉強能拿得出手的。
亞瑟端著酒杯緩緩站起身,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在蘇格蘭場審訊室里常有的氣勢。
“他來無聲,也走無痕,
留下一地風評和滿室灰塵。
他不說謊,也從不真,
喜歡在笑聲中說,只是路人。
他最怕日光照見臉龐,
卻愛借燭影搖晃登場。
若有人問他來歷何方,
他便嘆:我教過所羅門王。
他不為酒醉,只為話濃,
不需位置,卻總占中宮。
今宵若見他隨風潛入,
請讓他知曉:良辰正好,不煩他擾。”
亞瑟吟誦完畢,舉杯輕啜一口,神情溫文爾雅,心里想的卻是:“總算對付過去了。”
餐桌先是片刻寂靜,接著,維多利亞最先鼓掌,她睜著亮晶晶的眼睛問:“媽媽,你覺得亞瑟爵士說的是誰啊?《仲夏夜之夢》里的皮克?”
“我教過所羅門王……敢說這種話的人,如果不是個狂悖之徒,那……”肯特公爵夫人輕笑出聲:“您這首詩莫非寫的是《圣經》里的哪位圣靈嗎?”
馮?布洛家的卡洛琳則歡快地舉手搶答道:“我覺得更像是《浮士德》里那只貓頭鷹精靈!”
阿德萊德不滿意的糾正妹妹:“不!卡洛琳,那不是貓頭鷹精靈,貓頭鷹是死神的意象。”
加布里埃萊沉思了片刻,旋即微微點頭贊同妹妹的看法:“我也覺得是《浮士德》,但寫的應該不是死神,因為亞瑟爵士提到了‘他不說謊,也從不真’,說明這是一個騙子,而且爵士又說‘他便嘆:我教過所羅門王’,那么這又象征著導師的角色。不論怎么想,亞瑟爵士寫的應該都是《浮士德》里誘惑人心的魔鬼梅菲斯特。”
阿加雷斯聽到這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貼在加布里埃萊的臉頰上:“小姑娘,你說話最好注意一點!”
亞瑟也沒料到居然有人能猜中他寫的是什么,他笑著點頭道:“不愧是洪堡先生的外孫女,不錯,這首詩確實是寫來紀念歌德先生的,如果說的更具體一點,那就是寫的《浮士德》里的魔鬼梅菲斯特。”
阿加雷斯聞氣得鼻子都快冒煙了,虛影在燭光邊晃成一團紅影。
他猛地貼近亞瑟,咬牙切齒地低吼道:“梅菲斯特?你居然拿我去比那種三流舞臺劇里的諧星?我教過所羅門王!我助他一統耶路撒冷王國!我……”
“我聽見你說話了。”眼睛閃著紅光的亞瑟優雅地抿了口杯中的波爾多,眼睛都沒往他那邊撇一下:“但今晚不是聊老黃歷的時候,再說了,耶路撒冷王國如何能比得上一個即將成型的大英帝國呢?阿加雷斯,做魔鬼,心胸必須得像我一樣開闊。”
肯特公爵夫人對此渾然不覺,反倒被亞瑟的這一番從容風度打動得更徹底了。
她舉起酒杯,笑意滿面:“亞瑟爵士,我原本只是希望維多利亞能學會兩首像樣的詩,如今看來,邀請您長駐肯辛頓,簡直是迄今為止我所做出過的最正確決定了。”
亞瑟放下杯子,微微一笑:“殿下重了。”
“真是謙遜。”公爵夫人輕輕點頭:“明天早上十點,維多利亞在玫瑰廳等您。”
維多利亞聞,也緊跟著點頭道:“我會準備好我的詩本,爵士。”
加布里埃萊也想要多聊兩句,但是又不知道該從哪里插嘴,她正猶豫著,忽然門口卻傳來一陣輕輕的咳嗽聲。
大管家康羅伊穿著一身深色禮服,神情帶著慣常的微笑。
他向公爵夫人行了禮,在她身邊低聲說了幾句,公爵夫人點頭后,他又走近幾步,向亞瑟稍一頷首:“爵士,不好意思打擾您這場文學沙龍,不過有件事我得向您確認一下,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當然,榮幸之至。”
亞瑟站起身向女士們脫帽致歉,旋即便跟著康羅伊出了門,走向吸煙室。
還未等亞瑟站定,康羅伊便打開雪茄盒遞到了亞瑟的眼前:“您恐怕猜到了吧?”
亞瑟打著了火,語氣不疾不徐:“我猜,是關于莉莉小姐的事?”
康羅伊露出了討好的笑容:“我聽說阿爾罕布拉劇院的新劇本,您已經全部定好了,而且已經開始排練了?您之前……”
亞瑟吐了個煙圈,他假裝詫異的問道:“之前什么?”
康羅伊聞有些生氣,他還以為亞瑟把正事忘了:“您不記得了?就是莉莉的女二號啊……”
“女二號?女一號啊!”
“女……女一號!”康羅伊喜出望外,甚至連說話都結巴了:“這……我還以為有個女二號就不錯了,怎么……”
康羅伊話剛出口就發現自己失了,他笑著握住了亞瑟的手,連忙改口道:“亞瑟爵士,您還真是給了我一個驚喜。”
他下意識的就想要端起酒杯慶祝一下,可他的手劃拉了半天,才發現自己不在酒桌前。
他既尷尬又高興的向亞瑟致歉道:“您千萬別放在心上,我之前一直沒有懷疑您,況且您還幫了肯辛頓宮這么大一個忙,答應出任家庭教師,我真是……”
亞瑟擺了擺手,笑著回道:“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我一直覺得與您投緣,再說了,能夠成為王儲的家庭教師,這可是一種莫大的榮幸。”
亞瑟這么說,但是康羅伊卻不能真的相信,他總覺得欠了亞瑟一個大人情:“您……唉呀,請您放心,家庭教師的薪資雖說是八百鎊的標準,但對于您這樣身兼數職的,我們也會考慮到您的課時,適當提高薪資水平的。我保證,絕不讓您這個倫敦大學的教務長受委屈。”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