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亞瑟來說,巧令色的將施耐德上不得臺面的黑歷史美化成一樁與外國間諜殊死搏斗的案件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畢竟在替這位‘純正’的不列顛紳士美化經歷之前,他就已經替埃爾德這么做過了。
而對于一個虛構的故事來說,火槍、子彈、愛情、誤會、鮮血、生與死的離別,這些可以勾起人類興趣的要素,都可以巧妙的安排進故事情節。
在婉轉的描繪了一出宛如古希臘經典悲劇的男女間諜案后,艾米莉對施耐德的印象很快就大為改觀。
“兩個相愛的人因為立場不同最終只能變成手刃對方的仇敵,而她在彌留之際卻把最后的溫柔留給了您,請求讓您代替她活下去。”
艾米莉兩手按在胸口,小姑娘止不住的搖頭:“如果不是親耳所聞,我還以為這樣的故事只會出現在小說里。”
“天真的傻婆姨!這種情節確實只能出現在小說里!”阿加雷斯橫躺在壁爐上朝艾米莉的腦袋上扔了塊香蕉皮:“你到底是害了什么瘋病,才會相信兩個外交官的語?”
施耐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露出了一副哀傷的神色:“就像亞瑟說的那樣,她是一個使鞭子的高手,她原本可以用鞭子擊落我的手槍,而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是她最終卻故意打歪了,讓我的子彈穿透了她的心。”
如果是在別的領域,亞瑟或許沒什么發權,但是論起子彈穿心,在場應該沒有人比他更懂了。
他假模假樣的安慰著施耐德:“奧古斯特,我明白你的心情。我本以為現在過去了那么長時間,你總該從悲傷的過去走出來了,但是……”
施耐德聞,順坡下驢的捂住前額道:“亞瑟,你不明白,這段愛情對我來說過于的刻骨銘心。”
艾米莉聞,試圖用酒水將這兩大煙鬼騙出來:“或許來一點苦艾酒會讓你有個好心情。施耐德先生,我必須得向您道歉,我從前不知道您居然是如此深情的一個人。”
“哪里哪里。”‘黑森第一深情’的施耐德彬彬有禮的脫帽道:“人與人之間擁有誤解是在所難免的,我很高興您現在能從我的身上看到德意志血統外的其他東西。順便,感謝您的建議,我想我現在可能確實需要一點酒水來麻痹自己。”
艾米莉的計謀得逞,她不由暗自高興的緊了緊拳頭,隨后強裝鎮定的朝著一旁的亞瑟開口道:“那就請您陪著施耐德先生小酌一杯吧,我得去請舅公過來,我記得他之前提到過與您有一筆生意。”
“那就麻煩您了。”
亞瑟攙扶著情難自已的施耐德朝酒水臺走去,只不過艾米莉剛剛離開他們的視線,剛剛還悲痛欲絕的施耐德便立馬恢復了笑臉。
他給亞瑟倒了杯酒遞過去:“你覺得德萊賽特小姐怎么樣?”
“德萊賽特小姐?”亞瑟琢磨了一下:“辭舉止都表現的優雅得體,與她的受教育背景很相稱。”
施耐德聽到亞瑟的話,只是摟著他的肩膀放聲大笑道:“老弟,你是不是在逗我?別告訴我你來到巴黎之后,參加的全是這樣的聚會沙龍,遇到的全是德萊賽特小姐這樣的嘉賓。”
亞瑟靠在酒桌邊,尋思了半天方才挑著眉頭問了句:“哈?奧古斯特,玫囊饉際撬擔訓賴呂橙匭〗閼庋吶渴欠塹湫停俊
“我的上帝啊!”施耐德一拳捶在亞瑟的胸口:“亞瑟,你果然還沒混進巴黎的社交圈!你在文藝圈不是有很多朋友嗎?他們直到現在還沒向你展示巴黎的另一面?”
亞瑟回憶了一下那群文藝圈朋友的興趣愛好,頓時明白了施耐德的意思:“雖然他們沒有主動展示,但我還是被動的看到了一點。”
施耐德微微點頭道:“那還不算太糟。既然如此,你應該明白,在宴會場所,尤其是公開舞會上,那些正派的夫人們大多是什么德行。對于許多上流社會的女士來說,舞會是最方便的、也是惟一可以全身心地玩個痛快的機會。
只有在這個時候,她們才可以完全服從于內心的激情,允許別人好好熱吻自己一陣。舞會的自由可以允許她們做這一切。在這方面,慕尼黑的化裝舞會和慈善舞會,柏林的一系列娛樂晚會,以及巴黎藝術家們舉辦的舞會就是這樣臭名昭著的典型。”
說到這里,施耐德還起了帶著亞瑟見見世面的心思:“你來到巴黎之后,拜見過咱們的駐法大使格蘭維爾伯爵了嗎?”
亞瑟一五一十的交代道:“我早先曾在公使館所在地夏洛特宅邸見過他一面,不過格蘭維爾伯爵下午有事外出,所以我那天下午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陪格蘭維爾夫人喝下午茶。那是一位相當溫柔端莊的夫人,不過比起巴黎的社交宴會,她更喜歡和我聊鄉村生活以及她引以為豪的幾個子女。如果事情進展順利,她的長子小格蘭維爾勛爵馬上就要從牛津大學基督學院畢業了,她正為了如何安排兒子的前途而發愁呢。”
“發愁?”
施耐德開口道:“這有什么可發愁的?貴族教育三步走,兩條路線,要么10歲送去海軍學院,然后在海上飄六年回海軍部考試,之后再看機遇、能力與關系,運氣好就能當上將軍,要是不行就去做殖民地官員。或者安穩一點,先進哈羅公學或伊頓公學,然后再進牛津劍橋,最后到陸軍捐個官,服役幾年后回來選議員。”
“問題就出在這里。”亞瑟開口道:“格蘭維爾夫人不樂意讓兒子到陸軍服役,因為她害怕孩子會在東南亞的雨林又或者是非洲草原上感染各種稀奇古怪的傳染病。她知道我曾經在蘇格蘭場做事,所以就特意問我,干警察這行到底有沒有前途。”
“喔……”施耐德忍不住笑出了聲:“看來蘇格蘭場的‘皇家’稱號確實替警察的名聲增色不少,居然都有貴族開始打聽起去警察部隊服役的事情了。”
“可我覺得這是個餿主意。”
亞瑟聳肩道:“在不列顛,警察這個行業可不適合鍍金。以小格蘭維爾勛爵的背景,他的父親是聲名顯赫的外交官、托利黨的元勛,曾經出任過駐俄大使和駐法大使,因此在外交領域拓展顯然是更優選擇。就算這個小伙子對外交不感興趣,他還可以走他母親那邊的路子,世襲德文郡公爵的卡文迪許家族可是輝格黨的元老家族,哪怕他不想去海外服役,我覺得他的舅舅諾森伯蘭伯爵也可以給他在諾森伯蘭步兵團里謀個差事。”
雖然亞瑟這話說的沒錯,警察這個職業在英國確實沒辦法上臺面,但是他不建議格蘭維爾夫人讓兒子去蘇格蘭場歷練依然存了個人的私心。
對于亞瑟來說,最糟糕的事情莫過于往他的老巢大倫敦警察廳摻沙子了。
如果這里被貴族們當作鍍金目的地,那他在蘇格蘭場經營多年的努力將會全部付諸東流。畢竟貴族們來這里是不可能去基層做巡警的,而領導層被貴族填滿也就意味著‘進步青年’們的道路被阻塞。
如果萊德利、普倫基特、瓊斯、湯姆與托尼他們上不去,那亞瑟?黑斯廷斯爵士的槍子兒不就白吃了嗎?
“諾森伯蘭步兵團?你是說第五團?”施耐德捏著下巴尋思道:“我覺得問題可能就出在這呢。你莫非忘了第五團的外號了?威靈頓衛隊,這可是公爵閣下常年的總部衛隊,雖然在第五團服役確實用不著被調去殖民地,但是在第五團捐官,價錢高也便罷了,要疏通渠道也不是一般的費勁。”
“說的也是。”亞瑟琢磨了一下:“或許等他從牛津畢業以后,再去四大律師會館進修一下法律,出來謀個法官的差事才最合格蘭維爾夫人的心意。”
“管他呢,他又不是我兒子。”施耐德轉而開口道:“怪不得你來巴黎這么長時間還沒有涉足他們真正的核心領域,原來你是被格蘭維爾夫人誤導了。”
“怎么了?”
“當然,我下面這段話并不是想要詆毀格蘭維爾夫人。但是……”
施耐德清了清嗓子:“格蘭維爾夫人作為一名宴會組織者和大使的賢內助,無疑是合格的。但是她的性格其實并不適合巴黎,她只是在強迫自己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她實在是太古典了,就好像是生活在文藝復興時期,她雖然在宴會上可以連續幾個小時的微笑和寒暄,但是我們的這位大使夫人打心眼兒里瞧不上法國貴族。去年格蘭維爾伯爵回倫敦述職的時候,我親耳在宴會上聽見格蘭維爾夫人私下里抱怨巴黎貴族大多既膚淺且空洞。她在宴會上與其說是在扮演女主人,倒不如說是在扮演保姆,把這群來賓們一個個當作孩子去哄。”
亞瑟放下酒杯,他似乎有些喝醉了,以致于談論那些平常不太顯露的見解也被暴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