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復滑鐵盧故事(6k)
亞瑟聽到普倫基特的話,并沒有反駁他的觀點,他反倒是笑著點了點頭。
“托馬斯,我很高興能夠和你達成共識。你或許不相信,但我的想法和你完全一致。威靈頓公爵不僅是陸軍的旗幟,更是這個國家的旗幟,他不能倒下,更不能被別人奪走。如果有人敢于做這種事情,不止是你,我也會和他拼命的。”
他站起身將路易的酒杯添滿,他正準備給普倫基特也來上一點,豈料這位身材走樣的神槍手大大咧咧的笑了一聲道:“長官,您給自己倒就行了,剩下的酒,連瓶子一起給我就行。您這里的高腳杯雖然挺上流,但我這樣大頭兵出身的家伙,還是覺得對瓶吹過癮。”
亞瑟啞然失笑道:“您確定?這白蘭地的度數可不低。”
“您不了解,我們這幫士兵在戰場上的時候,可就全靠著這一口酒過日子呢。”
普倫基特從亞瑟的手中接過酒瓶子,仰頭灌了一口,抬起袖子抹了抹嘴,興許是酒精上腦,他的話也多起來了。
普倫基特的眼睛里露出了追憶的目光:“我還記得滑鐵盧戰役打響前的那個晚上,1815年6月17日的夜晚,雨大的簡直都見了鬼,寒風順著我的衣領灌入身體,簡直就像是有人在拿鈍刀子在刮我的骨頭。
當時我們剛剛在四臂村戰役中蒙受了很多損失,而且我發現許多普魯士人似乎也對最后能否取得勝利表露出了悲觀情緒。不過當時我并沒有放在心上,直到滑鐵盧戰役結束后,我才知道原來那時候普魯士布呂歇爾元帥的參謀長格奈森瑙正在勸說他率領普軍向東撤退。
格奈森瑙不相信我們這些英國陸軍的戰斗力,還認為威靈頓公爵有可能會在拿破侖的面前退卻。他告訴布呂歇爾元帥,威靈頓公爵可能會假裝堅守,然后趁機溜走,讓普軍處于弱勢。而拿破侖隨后就可以攻擊布呂歇爾的軍隊,給威靈頓足夠的時間挽救他自己的人馬。
這是多么荒唐的想法,他居然覺得公爵閣下會害怕拿破侖。而且不止格奈森瑙這么想,普魯士的大部分參謀也這么想。我那天晚上起來撒尿的時候遇見了一位普魯士的參謀,卡爾?馮?克勞塞維茨少校,他和我開玩笑說:‘雖然只有一晚上,但我感覺我的頭發都變得灰白了。’”
路易聽到這里,忍不住眉頭一挑,他接道:“能從您嘴里聽到反法同盟軍隊的內部消息真是讓人高興,您想不想知道在我們那一頭,拿破侖的參謀部里是怎樣的情緒呢?”
“呃……”普倫基特一拍腦袋哈哈大笑道:“我差點把您給忘了,您可是拿破侖的侄子。嗯……其實我還確實挺感興趣的,你們那時候真的覺得勝券在握了嗎?”
路易輕輕搖頭道:“恰恰相反,你們和普魯士人在害怕拿破侖,而在法蘭西的參謀部里,許多人也一直在警告我叔叔,要注意來自威靈頓公爵的危險。與普魯士人不同的是,法蘭西的將軍對英國陸軍的評價很高。
蘇爾特元帥勸誡我叔叔說:‘陛下,在正面對壘中,英國步兵就是魔鬼。’
雷耶將軍則陰郁的評論:‘占據了良好地形的英國步兵是不可撼動和不可戰勝的。’
但是你也知道我叔叔是個多么自信的人,他對于將軍們的評價很不高興,沖著他們大發雷霆道:‘你們在威靈頓手下吃過敗仗,就覺得他是一位優秀的將領!我現在告訴妹牽槎偈且桓鱸愀獾慕歟9竊愀獾氖勘6獬≌揭墼誚裉煳綺橢熬湍芙崾
當然,我不認為我叔叔會自大到狂妄的程度,因為他后來也說過:‘威靈頓公爵的治軍之才與我不相上下,除此之外,他還具有更加小心謹慎的長處。’
他知道我們的將軍都很害怕公爵閣下,所以我更傾向于認為他當時是想通過貶低對手來達到鼓舞士氣的目的。”
普倫基特聽到前面剛想替公爵反擊,可聽到后面他的屁股又順利的沉回了椅子上,這位神槍手摸著后腦勺大笑道。
“其實,拿破侖說的也不算錯。如果我們的統帥不是公爵閣下,而是安格爾西侯爵或者其他的什么人,那么我們多半會一觸即潰。您可能不知道,光是拿破侖的名字就能嚇得人群四散奔逃,我們那時候還在前線打著仗,但后方的布魯塞爾市民看到傷員源源不斷的從前線被運回來,就以為我們的軍隊已經被拿破侖擊敗了。
我聽95團一被送到后方治傷的弟兄說,當時布魯塞爾漫天都是威靈頓公爵在四臂村戰敗的謠。所有人都陷入恐慌,大家呼喊著敵人快到了。在蘇瓦涅的森林里,他看見仆人把行李丟到地上,然后跳上自己的牲口,拼命向后方逃跑。用大車運載給養的農民趕忙切斷了挽具的繩索,丟下大車,騎著牛就逃走了。
而城市里的情況則更糟,為了爭奪離開當地的馬匹和車輛,主人和傭人、馬夫、女仆、車夫和紳士互相爭吵,他們全都在互相指責,用法語、英語和佛蘭芒語互相辱罵,吵架之后就是動手。接近一半負責運送糧草的比利時車夫不肯出發,也不肯讓他們的牲口走。他們用很多手勢比劃著,向上帝祈禱,呼喚所有圣徒和天堂的天使顯靈見證,發誓賭咒說他們絕不出動,哪怕是為了營救他們的太子爺奧蘭治親王。
所有人稀里糊涂地東奔西跑,大呼小叫的喊著:‘拿破侖帶著法國佬來了!’這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明明前線秩序井然、鎮靜自若,但后方卻已經雞飛狗跳、東奔西跑。更可笑的是,很多不了解滑鐵盧戰役內情的人,通常以為情況是相反的。但實際上,不管是法國士兵還是我們這些同盟軍的士兵,大家伙心里雖然害怕,但卻依然竭盡全力的執行著上頭的命令,我們可沒有像小市民那樣失去秩序。”
說到這里,普倫基特還忍不住頗有些自豪的向亞瑟吹噓:“長官,您放心,雖然倫敦最近挺亂的,但是我可不會被嚇倒,我們這些上過戰場的老兵可都是見過大世面的。滑鐵盧戰役爆發的前夜簡直就是一場疾風苦雨、深陷爛泥的凄苦噩夢。
沒有遮風擋雨的去處,頭上一片瓦和樹葉都沒有,我們只能頂著暴雨盡可能在爛泥和污穢中安頓下來,而且大部分人甚至身上連口吃的都沒有。身上帶著給養的人算是走運,比如我,我在那天早上正好弄到了一點煙熏鹽腌過的牛口條,捂在褲子里放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才敢偷偷拿出來享用。更棒的是,我的酒瓶里還剩了一點點白蘭地,所以我的處境比大多數人都強。
我四處探望,想找一個干燥一點的地方躺下來好好美餐一頓。但不幸的是,四處全是爛泥,我只找到了一些稻草和樹枝用來墊身子,就憑著這些和一顆枯死的大樹,勉強抵御那場徹夜不停的暴雨。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們都用斗篷裹住身子,大伙兒緊緊擠在一起,就這么躺在爛泥地里合上眼睛,就像是一群淹得半死又饑腸轆轆的老鼠。”
路易聽到這里,忍不住問了句:“你們過成這樣,難道沒有去擄掠當地的農民?”
“呃……這個嘛……”
普倫基特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否認確實存在這樣的情況,至少我知道第二師弗雷德里克?亞當將軍的那個旅就被允許擄掠了三家農舍。但是大部分威靈頓公爵統帥過的部隊都知道公爵閣下的脾氣,他堅決反對擄掠平民,對偷盜平民財物的士兵加以嚴懲,在半島戰爭的時候,就有上百人因為偷盜搶劫被判了鞭刑,還有一個搶劫殺人的因為性質極為惡劣被下令絞死了。
打仗搶東西雖然很正常,但是威靈頓公爵一直認為燒殺搶掠不利于維持軍隊的紀律,而且還會不必要地樹敵。他認為,在西班牙的時候,法蘭西人就是因為到處恣意擄掠,才招致了幾乎所有西班牙人的仇恨,所以半島戰爭時期不論我們的軍隊走到哪里,那些西班牙人都很樂于協助我們攻擊法蘭西的軍隊。
雖然這條規矩在我個人看來有些過分,但是由于公爵閣下在大部分情況下都能把我們的后勤補給安排的井井有條,總歸是餓不死的。所以雖然有的士兵對不能搶劫心中頗有微詞,但也不至于直接因此攻擊謾罵老鼻子。最重要的是,老鼻子訂的軍規也非常合適,偷竊只會關禁閉,搶劫要抽鞭子,只有殺人了才會被絞死,所以大家都能接受,也認為他處事很公道。”
說到這里,普倫基特還頗有些羨慕的開口道:“不過說實話,在滑鐵盧的前夜,如果我們的指揮官允許我們去搶劫,我也肯定會干的。因為那天氣實在是太見鬼了,你不知道我是多想弄點桌椅板凳、沙發、搖籃、木桶之類的可燃物扔進大火里讓它燒個噼啪作響,暖暖我凍僵的身子。
那天晚上還打著雷呢,雷聲滾滾,轟隆隆的回蕩在夜空,偶爾還有閃電劃過。我就躺在樹邊的地壟溝里,用我的背包當枕頭。大雨如注,下了整整一夜,雨水浸透地面,莊稼都被打倒了。我不知道伙伴們睡得怎么樣,只看見他們全都紋絲不動、安安靜靜地躺了很長時間。
像是我們這些參加過半島戰爭的老兵不屑于在初嘗戰火的新兵面前抱怨。那些小雛兒新兵也不敢抱怨,免得挨罵。他們明白,但凡他們敢抱怨一句,立馬就會受到老兵的嘲諷。
‘上帝保佑你那可憐嬌嫩的身子!瞧瞧你那粉嫩嫩的屁股,或許我們應該把你送去倫敦的窯子里好好伺候著。你們這樣的貨色在比利牛斯山脈能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