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水甚至不能說是水了,它們看上去更像是泥漿。可是我們卻得知,這就是該地區的飲用水。不過雖然飲用水狀況如此糟糕,但是根據數據對比,我們沒有足夠的證據能表明,從該水井取水的居民比從其他渠道取水的居民遭受的損失更大。
伯孟塞地區的居民發病率并不比周邊地區的居民更高。當然,我們在一定程度上也認同您的看法,從這種骯臟的水井流出的水肯定會導致當地居民健康惡化,但是它究竟是不是霍亂感染的媒介,我們沒辦法輕易下判斷。”
<divclass="contentadv">拉塞爾醫生也自嘲似的補充了一句。
“不過話雖然這么說,但如果您想要改造貧民區糟糕的衛生環境,我舉雙手贊成。因為改造城市即便對防治霍亂不管用,也一定會對猩紅熱、百日咳等其他疾病產生預防作用。
但是,到底改不改造貧民區,是否重塑城市的水源供應系統,我們說了不算。議員們要考慮預算超支的問題,教區委員會不愿意為公共衛生多掏一分錢。就算我和巴里兩個人扛著鐵鍬去地方上真操實干,一天挖個十幾英尺也就是我們的極限了。”
巴林也微微點頭,他望著身旁的亞瑟道:“所以說,這就是現在的問題。坐在這里的,都是同意對我們的城市做出改造的。但是問題在于,預算必須要經過議會的批準,概念要取得社會的認同,愿意投資公共衛生的現在屬于少數。”
迪斯雷利開口道:“巴林先生,不瞞您說,雖然您是個輝格黨人,而我是個托利黨人,但是我們對于公共工程投資方面的看法卻是相通的。與其這樣每次在疾病到來時,臨時性舉債預防,不如直接大筆投資解決根本問題。如果我們能夠通過城市改造預防疾病,從長遠來看,對政府而,這筆投資其實是掙錢的,因為它避免了大筆不確定的臨時性公共衛生支出。”
巴林回道:“我們的看法確實相通,但是我們遇到的問題不同。如果就我所在的輝格黨而,他們主要反感的是由于霍亂引起的政府權力擴張問題,但是對于舉債建設方面卻不是太過抵觸。
但是您所在的托利黨,哪怕皮爾爵士是個托利黨自由派,但是他依然堅持應當建立一個強而有力的政府體制,如果他在布魯厄姆勛爵的位置上,肯定會想盡辦法讓克萊斯特徹奇教區把錢掏了。
但是相應的,皮爾爵士對于政府負債的反應很敏感,托利黨的不少人也同樣如此。一下子讓政府發行這么多建設公債,而且還是投資回報不確定的公債,怕是很難過關。”
亞瑟聽到這話,立馬出聲道:“其實二位的擔心都是多余的,在我看來,這些問題都很好解決。”
巴林打量了一眼這位年輕警司:“您是有什么好辦法嗎?”
亞瑟開口道:“各位輝格黨議員們的憂慮對于維護不列顛自由傳統的決心,我充分理解。但時間是流動的,傳統也總是在變。正如上個世紀末,輝格黨內還有不少為法國大革命抱有極大熱情的議員,埃德蒙?伯克也一度為法國大革命大唱贊歌。
但是當大革命的癲狂浪潮越卷越高時,各位紳士也慢慢冷靜了下來。這時候他們回頭再看,才發現自己曾經的一些觀點,好像只是熱血上涌時的頭腦發熱。好像就在一夜之間,整個輝格黨的風氣都轉變了。
現在堅持的,不代表未來還會堅持。我相信,如果他們繼續在霍亂防治問題上搖擺不定,當災害殃及他們自身的時候,他們會同意犧牲掉一部分自由來換取全社會的衛生健康。
如果您仔細觀察,現在的社會輿論比起霍亂剛剛降臨的時候,其實已經改變了許多。在以前,英國社會的傳統觀點都認為傳染病是窮人的疾病,但是現在,隨便翻一翻倫敦的報紙,所有的社論都開始關注糟糕的生存方式、缺衣少食、骯臟的居住環境、放縱的生活方式對健康造成的影響。
雖然紳士淑女從前就很關注貧困現象,但是像現在這樣幾乎每天都在討論的情況,應當還是頭一遭。埃克塞特主教喊出的那一句‘清潔僅次于虔誠’的口號現在簡直都快成了信條了,或許以后他的墓志銘上也可以刻上這個。”
迪斯雷利作為現在倫敦出版界有頭有臉的人物,當然知道這種風氣轉變的現象,作為一名頗有前瞻性的作家,他之前都已經開始圍繞這個新熱點擬定新書了。
不止如此,他甚至還打算拉上狄更斯同他一起來波大的。
雖然現在他們被譽為時尚小說的領頭羊,但在迪斯雷利看來,這可不是個什么好名聲。即便他是靠著寫時尚小說發跡的,但是要想成為莎士比亞那樣偉大的作家,還是應當寫出點有深度有內涵的作品,往不列顛的傳統文學身上靠一靠。
畢竟,他看《布萊克伍德》那幫自詡為英國最高文學品味的仇家可是不爽很久了。
迪斯雷利附和道。
“其實我也發現了這種變化,從前我們的上層與中等階級一直秉持著自由的理念,不太愿意對我們下層人民生活方式采取干涉態度。
但是這幾個月,也不知怎的,他們全都把注意力給轉移過去了,也樂意同他們分享自己的健康生活方式了。從一開始的委婉規勸,再到熱情的近乎于激烈批評,甚至還有一些紳士淑女們開始希望能采用一些……嗯……積極的、主動的、不那么自由的手段去‘幫助’他們改變生活習慣。
今年對于工人們“酗酒”行為的批評,可能是我有生以來見過最大規模的一次了。而主教們也對突然收獲這么多支持者感到受寵若驚,上院的主教團甚至希望能借此機會推動全國禁酒,如果能夠連帶著一起禁絕鴉片,那就更好不過了……”
巴林聽到這里,只是輕輕咳嗽了一聲:“迪斯雷利先生,您扯得太遠了。”
迪斯雷利也明白巴林的意思。
雖然他和巴林在改造城市上有著相同觀點,但由于二者黨派不同,他們的基本盤還是有區別的。
迪斯雷利能夠上位靠的就是打傳統牌,他代表教士這樣的保守派說話是應該的。
但是巴林背后的卻是整個倫敦金融城和英國貿易商團,對于這群人來說,不論是禁酒還是禁鴉片都沒得談。
不過相應的,如果真鬧到了要禁酒、禁鴉片的地步,讓輝格黨擴充衛生委員會權力好像也不是不能談。畢竟霍亂的現狀就擺在面前,兩利相權從其重,兩害相權從其輕,這種選擇題做起來非常簡單。
亞瑟的話讓巴林打開了新思路,他眉頭一挑,忽然輕聲朝著迪斯雷利問了句:“如果……我是說如果……托利黨要求下院組織禁酒委員會,您覺得成功率高嗎?”
迪斯雷利的笑容先是一僵,旋即綻放的更燦爛:“雖然成功率不高,但是如果主教們的意志如此堅定,那我作為他們的忠實擁躉,也就只能勉為其難了。”
巴林一本正經的合上文件:“當然,雖然這么說可能冒犯到了主教們的神圣威嚴,但是我覺得禁酒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畢竟您也看到了,黑斯廷斯先生在利物浦的時候,提出的一項重要預防措施就是用啤酒取代不干凈的飲用水。”
拉塞爾醫生聽到這話,疲憊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那事我也聽說了。亞瑟?黑斯廷斯,1829年由倫敦大學出品的不列顛皇家酒桶。不得不說,主教們罵人可真夠毒的。其實比起喝那些不干凈的綠色糊糊水,喝酒可能確實要健康一些。”
亞瑟不甚在意的開口道:“如果主教們看過了我們的最新報告,或許就不會那么反對喝啤酒了。”
“嗯?”巴里醫生問道:“您這邊還有新進展?”
亞瑟微微點頭道:“其實回到倫敦之后,我私人贊助了一個以倫敦大學醫學院為班底的霍亂調查小組,領頭的負責人是一個我從利物浦帶回來的小伙子,就是他的報告讓我相信了霍亂和水源存在一定關聯性。當然,我的這種私人調查最多只能為議會提供一些參考性。
不過我認為,如果輝格黨的紳士們想要澄清霍亂和喝啤酒沒有必然聯系,最好能在下院發起一個專門的霍亂源頭調查委員會。如果他們愿意這么做,我會很樂意同他們分享我現有的手頭資料的。”
巴林聽到這話,哈哈大笑的舉起自己的啤酒同亞瑟碰杯:“英雄所見略同。黑斯廷斯先生,在我看來,健力士和芝華士都應該把廣告費分你一點。”
亞瑟聞只是輕輕笑了一聲,他擺了擺手道:“巴林先生,您誤會了,我只是個蘇格蘭場的小警察罷了。如果他們真的想要打廣告,可以同迪斯雷利先生詳談。”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