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杰明……還真讓他小子干成了。誰能想到呢?就在一年之前,這家伙還是個在不列顛人人喊打的過街耗子。結果一年之后,他已經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名光鮮亮麗的下院議員了。”
大仲馬禁不住翻了個白眼道:“他能不變成議員嗎?單是競選資金,他就事先準備了超過一千五百鎊。這一年賺的錢他基本都拿出來了,還找咱們東拼西湊借了不少。如果這都選不上,那只能說不列顛的政治體制還是太清廉了。”
亞瑟高興地背著手在房間里踱著步子,整張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不不不,亞歷山大,你是個法蘭西人,所以并不了解不列顛。本杰明僅僅只用一千五百鎊就拿下這個席位,恰恰彰顯了他的本事。選議員錢當然必不可少,但是如果想只用錢便選上議員,那一千五百鎊絕對是遠遠不夠的。我還沒出生那會兒,1807年,約克當地的議員席位可是賣出了十萬鎊高價的。”
<divclass="contentadv">大仲馬聽到這話,差點沒把嘴里的茶水噴出來:“十萬鎊?那人是瘋了嗎?我在炮兵部隊服役的時候,拿少尉薪水,每月也才120法郎。如果是普通的二等兵,他們一個月到手只有40法郎。按照20法郎合一英鎊的匯率,十萬鎊都夠雇傭幾千法國兵給他打一年的仗了。”
“十萬鎊可不止能雇傭幾千法國兵,雇傭一千個埃爾德也是綽綽有余的。埃爾德這次出海,哪怕加上環球航行的特別補貼,每年也不過到手85鎊。”
亞瑟笑著回道:“所以說,你現在本杰明這一千五百鎊到底花的有多物超所值了吧?”
大仲馬聽得直搖頭:“得了吧,我感覺本杰明在這個席位上未必干得久。你不知道他今天在勝選演說的時候到底說了什么胡話。查爾斯不是被帶過去給他助選了嗎?他給我的來信里說,本杰明今天一站上臺就和剛喝了兩桶威士忌似的,從頭到腳紅了個透,整個人都激動地在抖。”
亞瑟微微點頭道:“第一次當議員嘛,激動也算是人之常情了,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大仲馬睜大眼睛道:“激動當然是難免的。可是他亂說話可就不行了。查爾斯說,本杰明剛一開口就爆了金句。他當著上千人的面說:‘偉大的國家就是能夠誕生偉大人物的國家,正如羅馬誕生了凱撒,古希臘誕生了荷馬,不列顛誕生了莎士比亞。而今天,就在今天!不列顛也誕生了又一位杰出人物,你們選出了他的奧古斯都!我親愛的選民們,上帝正保佑著這個國家!這雖然只是我個人的一小步,但卻注定會成為整個不列顛的一大步!’”
亞瑟聽到這話,一巴掌拍在了額頭上:“然后呢?參加聚會的民眾反應怎么樣?”
大仲馬面色古怪的開口道:“民眾的情緒還是挺穩定的,畢竟錢都已經揣進了腰包里,聽兩句年輕人的情感抒發也算不得什么。你知道的,本杰明除了寫書,在雇人方面也是很專業的。”
“那倒是。”亞瑟聞松了口氣,抬手點燃了煙斗:“我差點把這茬兒忘了。”
大仲馬問道:“你對本杰明當選就這么放心?我真是奇了怪了,你到底是從哪里看出他有政治才華的?難道你還真的慧眼如炬?”
亞瑟笑著開口道:“這有什么的?我還覺得路易將來能當皇帝呢。”
大仲馬聞對此嗤之以鼻:“亞瑟,差不多得了,波拿巴家族已經是法蘭西的過去了,我不覺得有什么必要把他們請回來。最重要的是,法蘭西不需要皇帝,我們需要的是共和主義。”
亞瑟只是笑著回道:“沒事,這也不沖突嘛,共和主義皇帝。而且,你不需要不代表所有法國人都不需要。所以我之前就說了,這就是人類的狹隘性。”
大仲馬反問道:“你是在說我狹隘嗎?”
“不。”亞瑟回道:“你也可以認為狹隘的是把他弄去當皇帝的那些。亞歷山大,你是我的朋友,在這方面我絕對支持你。”
“亞瑟!”大仲馬看起來好像真的有些生氣了:“你這是把革命當成兒戲了嗎?”
亞瑟回道:“人類在本質上全都是兒戲,不管是蘇格蘭場還是不列顛的內閣,你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把它們看成臨時搭建的草臺班子。所謂的規章、制度,只不過是讓我們看起來很正規,但只要落在執行層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說到這里,亞瑟忽然聽見樓道里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不多時,風塵仆仆的路易便帶著一群人出現在了亞瑟的房門前。
“亞瑟,密爾先生到了。”
穿著整潔燕尾服的約翰?密爾匆匆與亞瑟握了個手。
“亞瑟,公司在接到你的公務函件后,非常熱情的決定接受協助調查的邀請。但是由于現在正處于東印度公司一年一度的內部審計期間,所以我們的內審部門沒辦法抽調出太多合適人選。只能勉為其難的給你湊出了包括我在內的三位審計人員。
但是考慮到目前利物浦的事態,公司出于維護公共利益的初心,特意替你聯系了我們在倫敦的幾個長期合作伙伴。不過由于今年議會剛剛通過了《個人破產法案》,所以倫敦的會計事務所業務都比較繁忙,資深會計師也都被倫敦破產法院請去當破產清算人了。
不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公司四處打聽之后,終于發現我們在布里斯托爾的合作伙伴‘布拉德利巴納德會計事務所’目前還在承接業務。所以我來利物浦之前又特意跑了一趟布里斯托爾,到達的時期比之前和你約好的晚了一些。為了表示歉意,公司已經授權我替政府向會計事務所預先墊付了審計費用,希望你不要太在意。”
大伙兒都知道東印度公司早就看利物浦的進出口公司聯合體不爽了,但是恨到了這種程度還是有些出乎亞瑟的預料。
從密爾話語里透露出的信息可以看出,東印度公司這簡直是巴不得利物浦被法國人占領。
亞瑟笑著開口道:“約翰,沒關系。你能夠不畏艱難的抵達利物浦就已經足夠令我歡欣喜悅了。”
密爾也不是含糊的人,他轉頭就開始為亞瑟介紹起了身后的會計師們。
“這位是……”
然而亞瑟的目光剛剛轉向那群會計師,他的心臟就忍不住一緊。
原因無他,這幫人看起來實在是過于年輕了。
甚至于都不能將他們稱為年輕,說這是一幫毛都沒長齊的孩子也不為過。
會計師里最矮小的一個甚至還沒有亞瑟的胸口高,從他的小紅鼻頭和充滿稚氣的雀斑臉來看,這小子估計不比亞當和平克頓大到哪里去。
亞瑟忍不住問了句:“約翰,這些會計師……是學徒?”
密爾不以為意的點頭道:“是學徒。做會計師這行的普遍年輕,而且今年的《個人破產法案》對行業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稍微有點資歷的會計師都被法院請去做清算業務了,‘布拉德利巴納德’的這些學徒也是東拼西湊才給你找齊的。不過亞瑟,你不必擔心他們的業務能力,來利物浦的火車上,我已經考核過他們的數學能力了。尤其是這個叫普萊斯的,如果不是年紀太小,我都覺得他能自己擁有一間辦公室了。”
“普萊斯?”亞瑟順著密爾的指向望去,他說的正是那個最小的孩子。
或許是擔心生意黃了,那個長著雀斑臉的小孩兒被點到名字趕忙站了出來,摘下帽子向亞瑟問好:“薩繆爾?普賴斯向您問好,先生。”
雖然知道這年頭用童工是常態,但讓這么一群孩子熬夜查賬,亞瑟免不了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
亞瑟指著身后桌子上由海關署送來的卷帙浩繁的各種書冊,開口問道:“小子,這些東西,給你多久能搞的定?”
普萊斯抬頭望了眼那些文件,又瞧了眼身邊的密爾:“先生,如果有密爾先生帶著的話,明天傍晚之前就能給您一個結果。”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