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好鞋子,赤足踏在松軟的腐殖層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東荒林特有的、混合著潮濕泥土與草木清香的空氣涌入肺中,林荒微微瞇起眼,肩頭一直緊繃的肌肉不著痕跡地松弛下來。
這對他人來說的絕命險地,是他的家。
已有一米大小的栽楞,終于不再待在林荒的肩膀上,他興奮地不斷跑跳立起,小鼻子不斷抽動,喉嚨里發出愉悅的咕嚕聲。
河谷地帶的水汽隨風飄來。幾聲壓抑的低吼和沉重的蹄踏聲隱約傳入耳中。
林荒瞬間調整狀態,腳步放得更輕,如同陰影般滑過盤結的樹根,悄然靠近。
前方,七八道巨大的白色身影正無聲地穿梭在林間,它們背生三對羽翼,動作迅捷如風,呈一個完美的弧形。
將十幾頭皮糙肉厚的裂地犀牛向一片巨石區域驅趕。沒有多余的嚎叫,只有利爪擦過草葉的窸窣,和彼此間眼神的短暫交匯。
這時,一頭負責側翼警戒的六翼天狼猛地回頭,獠牙在陰影中閃過寒光。
但當它的目光落在林荒身上時,眼中的兇戾瞬間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毫不設防的親近。
它甚至輕輕甩了甩尾巴,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帶著歡迎意味的嗚咽。
林荒嘴角微不可察地揚起。沒有語,他的身體如同演練過千百遍般,自然而然地切入弧線的一個空檔,步伐與最近的那頭雪狼保持了完美的同步。
一頭被狼群故意逼向石壁的裂地犀牛暴躁地刨著蹄子,突然低頭,粗壯的獨角對著林荒這個看似薄弱的方向猛沖過來,地面隨之輕顫。
林荒沒有硬撼,甚至在犀牛啟動的瞬間,他就已預判到它的軌跡。
身體如同沒有重量般側滑,險之又險地讓過帶著腥風的獨角,手肘如同蓄勢已久的獠牙,精準地砸在犀牛前腿關節的側面。
“咔!”一聲細微卻清晰的脆響。
龐然大物前沖的勢頭戛然而止,慘叫一聲后轟然向前栽倒。
幾乎在同一時刻,兩側陰影中撲出兩道藍白色閃電,一口鎖喉,一口穿腹,動作干凈利落。
整個狩獵過程行云流水。林荒時而如鬼魅般出現在獸群側翼,引得幾頭犀牛陣型大亂;時而凝聚雷狼,擋在族人身前,打斷某頭犀牛的沖撞,為同伴創造絕殺機會。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完美嵌入了狼群的狩獵節奏,仿佛他本就是這白色浪潮中的一滴。
當最后一頭裂地犀牛在絕望的哀嚎中倒下時,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開來。狼群發出了短促而歡快的低嚎。
下一刻,幾頭性格活潑的六翼雪狼猛地調轉方向,帶著狩獵后的興奮,朝著林荒撲來。
巨大的力量將他直接“撞翻”在地,溫熱粗糙的舌頭不由分說地洗禮著他的臉頰和頭發,沉重的、毛茸茸的腦袋親昵地擠過來,用力蹭著他的脖頸,喉嚨里發出滿足的、震得他耳膜發癢的狼嚎聲。
林荒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忍不住輕笑出聲,伸手胡亂揉搓著擠到眼前的幾個狼下巴和敏感的耳后。
直到一頭雪狼的涎水滴到他眼睛里,他才無奈地推開那顆過于熱情的大腦袋。
與這支狩獵小隊嬉鬧片刻,他拍了拍最近一頭雪狼的脊背,站起身。
狼群發出幾聲不舍的低嗚,目送著他身影消失在密林深處。
越靠近核心領地,空氣中所蘊含的狼族氣息越發濃郁。天空中,巨大的翼狼盤旋掠過,發出悠長的嘯聲。
地面,巡邏的巨狼看到他,會放緩威嚴的步伐,走上前,用寬闊的額頭輕輕頂一下他的肩膀,或者用蓬松的尾巴重重掃過他的腿側,冰藍色的眼眸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溫和。
當那片由無數冰藍色巨石與通天古樹組成的領地輪廓在望時,幾道龐大的白色身影率先從山洞前的空地上興奮地沖了過來。
“小弟!”
是大哥渾厚的聲音,巨大的狼首親昵地撞了撞他的肩膀。
“回來了!”二姐用鼻子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
三哥、四哥也擠過來,用身體把他圍在中間,尾巴搖得像風車。
“上次的肉還有嗎?”五哥湊到他耳邊,熱氣噴在他脖子上。
六姐、七姐則小心地用爪子撥弄著好奇張望的栽楞,引得小家伙“嗷嗷”直叫。
狼媽的身影緊隨其后,帶著一陣清風而來。
她沒有孩子們那般鬧騰,但冰藍色的眼眸里盛滿了溫柔的光。
她低下頭,用鼻子輕輕蹭著林荒的頭頂和臉頰,喉嚨里發出輕柔的、帶著詢問意味的嗚咽,仿佛在確認他是否安好。
林荒抱住狼媽的前肢,將臉埋進她厚實溫暖的頸毛里,低聲道:“阿媽!”
就在這時,一股深沉如淵、霸道無匹的氣息,如同無形的山巒,自那巨大的洞口方向緩緩彌漫開來。
林荒抬頭望去。
洞口的光線似乎暗了一瞬。一道如同亙古冰山般的身影,邁著沉穩而充滿絕對力量感的步伐,緩緩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