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會試考試結束已過去七天,但批閱進展才過去一半。
李仁德按慣例入內閣值班,事務還未進展多久,便有小太監來了。
李仁德仁德這人,是魏治身邊的人,如今被安排在了周景昭身邊貼身伺候。
“李公,陛下讓我來問問會試進展得如何了,還有多久能結束?”
李仁德了然,雖然天子關心選拔人才的事并不奇怪,但這才過去七天而已,顯然有些操之過急了,周景昭明顯是有事與他說。
而想說什么,李仁德心中也是明白。
這兩年來,周景昭在發生質的改變,尤其是換了一把嗜血的刀后,手段也是越發果決狠辣。
朝野上下,抄家滅族的比起以往幾年都多,而這空閑出來的位置自然需要人來坐。
至于什么樣的人?那自然得好好選一下了。
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科舉中優秀的人比比皆是,而那狀元其他的不說,但他的思想與政治立場絕對是最符合天子所思所想的。
“嗯,你先回吧,等會我親自與陛下說去。”
李仁德回了一句便繼續低頭處理公務了。
而小太監則應了聲便轉身趕著回去復命了。
——
隨著閱卷時間的拉長,同考官們也漸漸疲憊下來,出彩的卷子終究是少數,相似而平常的答案占了大頭。
頭發花白的同考官眼中都是紅血絲,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這才繼續看下一份卷子。
“‘道’在阡陌,‘助’起微末”呢喃著這句話,他心中微動。
如同一股清冽的泉水,瞬間讓這位同考官精神一振。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深奧的玄理,開篇便直指核心。
“道不遠人,在黎庶之饑寒,在匹夫之怨憤。得道者,非居高堂而誦經典,乃俯身聽民瘼、解民憂也。”
答題人以一個底層親歷者的視角,用近乎白描的手法,刻畫了田賦過重導致農夫佝僂于田壟、終歲不得溫飽。
胥吏橫行逼得小商販生計維艱、淚盡債臺。
水旱災年官府賑濟不力致使餓殍塞途、哭聲盈野的凄慘景象。
他悲愴地發問——高居廟堂者,可曾聞此間哀聲?可曾見百姓面有菜色、衣不蔽體?
字里行間雖未明說,但底層卻是扎扎實實的控訴,他在控訴那些空談“仁政”卻對民間疾苦視而不見者!
他沉痛地指出:“廟堂之高,或不知阡陌之痛;清議之雅,或難察黎庶之艱。”
“長此以往,民心漸離,如禾苗之失水,此豈非‘寡助’之漸乎?其所謂‘寡助’,非天棄之,實黎庶離心,相助者寡也!”
文章最后,他也提出了極其樸素的“得道”之法。
“輕徭薄賦,使耕者足食;抑制豪強,使市井得安;嚴懲貪墨,使吏治清明;廣開路,使下情能達天聽。如此,則民心自暖,如百川歸海,‘多助’不求而至。”
房考官只覺得心中升起無限悲愴,心潮翻涌又覺心驚肉跳,翻來覆去,他是越看越滿意。
這文章簡單卻帶著他人難有的真摯情感,仁義禮教可以裝出來,感情卻是難偽裝,尤其是這種充沛熱烈的情感。
房考官捋著長須,暗暗點頭,口中忍不住感嘆:“廟堂與阡陌,相隔豈止千里?民心如水,載舟覆舟,失其滋養,則‘多助’成空談矣。此論切中‘寡助’之要害,深得‘得道多助’之本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