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志遠站在小路上,看著江停的背影,心中猶豫。
他雖然不認得這是小麥,卻是看到過那些雞鴨鳥往這些地里鉆,想到可能會踩到什么,他就臉色難看。
好惡心……
“你愣在哪兒干什么……”
在他猶豫時,江停已走遠,她抽空看了眼自已這位學生,聲音遠遠傳來。
習志遠看了看喊了一聲又蹲下身的江停,一咬牙跳到了田坎上,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覺得鞋底軟綿綿,像是踩到了什么不好的東西。
江停正蹲著看麥苗,下一秒就感覺一陣風襲來,抬頭看,就見到向來風度翩翩的習志遠狼狽不已,腿還不自在的動來動去。
她探出頭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也沒狗攆你啊,跑這么快做什么……”
嘀咕了一句,她也沒興趣琢磨這位學生在想什么,繼續研究小麥去了。
習志遠腦袋空空,跟著江停繞著這塊田走了一圈,他才漸漸回神。
“先生,你到底在看什么?這些麥子不都長得一樣嘛?”
江停不明所以的笑了一聲,剛準備說點什么,想了想還是咽了回去,這位學生不是邢泰河也不是尚望,臉皮薄。
“與其問我,為什么不自已蹲下來看看?”
習志遠又猶豫了。
蹲下去嗎?像先生一樣,一樣毫無形象,完完全全摒棄君子該有的風度?
他低頭看著繡著精美花紋的皂靴,在這一路上,這雙鞋子早已染上的露水與泥土,不再精美,顯得難看。
既然如此,那就蹲下看看好了?
他在心中自自語,莫名的他想起了十二歲那年。
那年他隨母親去探親,在外祖父的家中,他碰到了個割草喂馬的少年,出于好奇,他悄悄跟著去了。
那天的記憶已經模糊,他只記得回來時,父親那張鐵青的臉。
戒尺敲打他單薄的脊背上,火辣辣的痛,那是他第一次被打。
\"君子正冠而立,俯仰皆合禮度,豈可效販夫走卒折腰?\"
父親鐵青的臉在眼前晃蕩,本來打算蹲下去的習志遠突然蹲不下去了。
有風撩起波瀾,麥田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習志遠去看蹲在他旁邊的先生,她的手指撫摸在麥葉上,有露水有草屑。
不臟嗎?
他想問,卻問不出口。
蹲著的先生終于站了起來,這會兒習志遠才發現,他的這位先生不止是手上沾上了露水與草屑,頭發上也一樣。
她與他對視,眼神平靜,像是一灘深水,又像是會吞噬魂魄的鬼怪,幽深恐怖。
“嗤”輕笑聲響起,像是嘲諷,可仔細回想,似乎又沒有任何情緒,意味不明。
習志遠看著那雙平靜的眼睛,那雙眼睛彎起一點兒弧度,笑了,隨即便不再停留,轉而看向前方的麥田。
明明只是被看了那么一眼,習志遠卻覺得越來越窘迫。
他僵硬地跟在單薄的身影之后,終于在江停再次蹲下來時,他閉了閉眼,將父親的面容從腦海中摒除掉。
蹲下身,臉上的神情像是赴死,毅然決然伸出手,速度極快,似乎是怕自已會后悔。
當手指觸摸上麥葉,冰涼的觸感讓他下意識瑟縮了下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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