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將眼中閃過一眸沉思之色,坐的板正的身體動了動,變為輕輕靠在座椅上。
“發生了什么?”
中年儒生面色不變,只是再次躬身,低頭道:“具體如何我等不知,楊懷達為江停添置的人不簡單……”
“不過江停與小少爺似乎發生了爭吵,江停還打了小少爺。”
羅將喝茶的手微微一頓,神情變了變:“楊懷達這老家伙竟如此在乎他這小徒弟了,鐵面相公也算是有了個軟肋……”
“如此,也挺好的”
他感嘆了一句,也不知是感嘆楊懷達這孤家寡人終于有人陪伴而感慨,還是其他。
中年儒生等他說完才再次開口:“小少爺那邊情緒似乎很不對勁,需要做些什么嗎?”
羅將垂下眼眸,掩蓋住眼中的擔憂,聲音卻是冷漠:“無妨,小孩子間的小打小鬧罷了,你且離開吧”
中年儒生應了聲是,腳步輕淺離開了這里。
等他離開后許久,羅將才輕輕嘆了口氣,眉宇間也顯露出了那些憂愁。
許久之后,他轉身打開了書房的一間密室。
此刻的他步伐沉重,背影佝僂。終于有了一位老人該有的模樣。
進入密室中,一個牌匾映入眼簾,只見上面寫著“愛子羅軒,忠勇之后”。
他輕輕撫摸著牌匾,臉上的松弛的皮膚微微顫抖。
“軒兒,你說為父做的到底對不對啊?”
“若你看到為父所為會怪我嗎?”
他輕輕呢喃著,眼睛已經泛紅了,但卻下意識強撐著不落下眼淚。
世人都說羅軒荒唐,但只有羅將以及少數親信知道,羅軒是個天才。
羅軒很聰明,小小年紀便察覺到了父親無意間露出的憂愁,但問了一次羅將不說后,他也不再詢問,只是自已暗暗尋找原因。
偶然的一次機會,他去了一趟皇宮看望長姐,就那么一次,通過皇帝與長姐的對話,以及皇帝詢問他的話,他就察覺到了皇家對羅家的猜忌。
從那以后,他便做盡了那荒唐之事。
安安生生過了許多年,在羅子穆出生后一年,大周冒出了一件大丑聞,有一隊邊軍投敵了。
雖然數量很少,但經過有心人的大肆宣揚也引發了轟動。
而羅家則再次被盯上了,也是那一次,在明朝暗涌的推動下,羅將迫不得已交上了鍛煉兒子的奏折。
那時的羅將領兵在外,他也想讓人多加看護兒子,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軍事讓他忙的焦頭爛額,在這樣的情況下,羅軒死了,甚至連個全尸都沒有找到。
接到消息的羅將卻不敢哭,他只是愣了愣,便開口大罵兒子廢物,并在眾人面前宣誓,絕不允許這樣的人進入羅家祠堂,怕惹怒祖宗。
背地里,他卻是偏偏為羅軒立下了牌匾,小心保護著。
羅軒的死,羅將不知道是何人所為,但他知道皇帝一定知道是誰,并且默認了這人的做法。
他頹廢了許久,最后還是一個十分要好之人提點了他,羅軒不是草包,皇帝知道了。
欲蓋彌彰,反倒加深了皇帝的猜忌。
所以皇帝默認了羅軒的死,甚至連對羅家的安撫也是輕飄飄幾句安慰話。
知道原因后,羅將只能苦笑。
他恨皇帝嗎?他不敢恨,不敢怨。
羅家世世代代的忠臣是不允許他去恨去怨的。
后來他從北關退下,對于羅子穆這個獨苗苗,他自然是喜愛的,但越是喜愛就越擔心他會成為下一個羅軒。
他真的怕了,所以他刻意去縱容羅子穆犯錯,刻意將他養成一個真不學無術的紈绔。
羅子穆雖然沒有羅軒聰慧明事理,但偏偏也遺傳了對軍事的天賦。
他蠻橫不愛學習,在軍事之上卻是一點就通。
若是可以,羅將真的想好好培養羅子穆,他的孫兒就該馳騁在那戰場之上,殺得敵人片甲不留。
可是不可以,他不能那么做,比起那些,他更想讓羅子穆好好活著。
“軒兒,你會怪我嗎……”
他輕輕呢喃著,不知何時那強忍著的眼淚也已經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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