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小碟子放進盒子里,放在段新紅面前。
“吃吧。”她說,然后開始吃自己的飯。
段新紅看著眼前的食物。米粒白白胖胖的,冒著熱氣。雞肉撕得很碎,方便她吃。那滴蜂蜜金黃金黃的,散發出甜膩的香氣。
她確實餓了。自從變小以后,饑餓總是如影隨形。她拿起一粒米,小口小口地吃著。米飯軟軟的,帶著谷物本身的甜味。雞肉很嫩,蜂蜜更是奢侈的美味。
蘇小小一邊吃飯,一邊偷偷觀察她。看到段新紅開始吃東西,她嘴角微微上揚。等段新紅吃完,她遞進去一小塊浸濕的棉布,讓她擦手擦嘴。
這種細致的照顧是前所未有的。以前蘇小小也會給她食物,但從來不會考慮得這么周到。段新紅用棉布慢慢擦著手,心里亂糟糟的。
下午蘇小小要繼續寫作業。她把盒子放在書桌的左上角,這樣一抬頭就能看見。寫一會兒題,她就會停下來,盯著段新紅看一會兒,然后繼續寫。
段新紅無所事事。盒子里的空間很小,她只能坐著,或者躺下。她看著蘇小小寫作業時的側臉,看著陽光慢慢移動,在桌面上拉長影子。
這種無所事事的平靜讓她感到恐慌。她習慣了時刻保持警惕,習慣了應對各種突如其來的折磨。現在突然被這樣“正常”地對待,反而讓她不知所措。
她開始想念之前那些明確的惡意。至少那樣她知道自己的位置,知道該怎么應對。可現在呢?蘇小小這種突如其來的溫柔,比任何懲罰都讓她不安。
傍晚時分,蘇小小的父母回來了。樓下傳來開門聲和腳步聲。蘇小小立刻緊張起來,她豎起耳朵聽著樓下的動靜。
還好,今天沒有爭吵。只有一些模糊的對話聲,然后是廚房里鍋碗瓢盆的響動。
蘇小小松了口氣。她轉向段新紅,臉上帶著一絲疲憊的笑。
“今天很安靜呢。”她說,像是在對段新紅說,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拿出那本童話書,又讀了一章。這次她的聲音更放松了些,偶爾還會根據情節改變語調。
段新紅依舊聽不懂那些復雜的故事,但她注意到蘇小小在讀到一個關于友誼的段落時,聲音變得特別柔軟。讀到冒險部分時,又會帶上一點興奮。
讀完故事,蘇小小把書放下。她看著段新紅,眼神里有什么東西在閃爍。
“你知道嗎,”她輕聲說,“有時候我覺得,你比他們都懂我。”
段新紅抬起眼睛。蘇小小的臉上有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表情,脆弱,又帶著點期待。
“他們只會吵,吵,吵。”蘇小小繼續說,聲音越來越低,“從來不管我的感受。媽媽只會哭,爸爸動不動就摔門。這個家……根本就不像個家。”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書桌的邊緣,指節發白。
“只有你……”她看向段新紅,“只有你一直在這里。不會罵我,不會離開我。”
段新紅靜靜地聽著。這些話昨晚蘇小小就說過,但今天聽起來更加真實,更加……悲傷。
夜幕降臨,蘇小小打開臺燈。暖黃的光線灑在桌面上,把一切都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她拿出畫筆和紙,開始畫畫。
她畫的是段新紅。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勾勒出小小的輪廓。蘇小小畫得很認真,時不時抬頭對照一下。
段新紅看著她的筆在紙上移動,看著自己的形象慢慢成形。畫中的她穿著那件藍色裙子,坐在盒子里,安靜得像一尊雕塑。
畫完了,蘇小小把畫舉到燈光下仔細看。畫得很好,捕捉到了段新紅那種安靜的氣質。她在畫的右下角簽上自己的名字,寫上日期。
“我要把這張畫收好。”她說,把畫小心地夾進一本書里。
該睡覺了。蘇小小像昨晚一樣,沒有扣上首飾盒的蓋子。她把盒子放在枕頭旁邊,自己躺下來,面向盒子側臥。
“晚安。”她輕聲說,伸手關掉了臺燈。
黑暗籠罩了房間。只有窗外透進來一點微弱的光,勉強勾勒出家具的輪廓。
段新紅在盒子里躺下,卻毫無睡意。她能聽見蘇小小平穩的呼吸聲,能感覺到她呼出的氣流輕輕拂過盒子的邊緣。
一切都變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變。她還是被關在盒子里,還是蘇小小的“所有物”。但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已經不一樣了。那條由觸碰建立起來的紐帶,在黑暗中無聲地生長,纏繞著兩個人。
蘇小小翻了個身,面對盒子。即使在睡夢中,她的眉頭也微微蹙著,像是在為什么事擔憂。
段新紅看著她睡熟的臉,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這個囚禁她的人,自己也活在另一個更大的囚籠里。而這個認知,讓一切都變得更加復雜,更加令人不安。
夜很深了。段新紅終于閉上眼睛,但睡意遲遲不來。她能感覺到那種微妙的平衡正在發生變化,而她自己,正不可避免地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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