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光。黑暗。強光。黑暗。
眼睛快要被閃瞎了。閉著也難受,睜著更疼,眼前老是飄著亂七八糟的光斑,看啥都帶重影。段新紅癱在墊子上,感覺自己像條被反復煎烤的咸魚,連翻身的勁兒都沒了。那瘋子店主就站外頭,跟個監工似的,記錄著他那狗屁不通的“靈性變化”。
餓。渴。嗓子眼冒著火,肚子癟得前胸貼后背。上一次吃喝是啥時候?記不清了。腦子被那交替的光暗折騰得一團漿糊,時間感徹底錯亂。
又一次黑暗降臨。短暫的、令人窒息的喘息時間。段新紅費力地轉動酸脹的眼球,視線不由自主地,又飄向了神龕背板角落那個陰影里的小玻璃匣子。
那只寶藍色的蝴蝶標本,靜靜地躺在深色絲絨上。幾根細長的銀針,精準地穿過它的翅膀和軀體,把它永遠定格在那個展翅的瞬間。即使在昏暗光線下,它的翅膀依舊閃爍著一種幽冷的、金屬般的光澤,那些黑色紋路和紅色斑點,構成一種驚心動魄的、毫無生機的美麗。
段新紅呆呆地看著它。
以前光顧著自己害怕,自己難受,沒仔細瞧過這“鄰居”。現在這么一看……心里頭怪不是滋味的。
這家伙,活著的時候,肯定挺嘚瑟吧?穿著這么一身閃瞎眼的寶藍色“禮服”,在花叢里撲棱來撲棱去,想往哪兒飛就往哪兒飛,多自在。現在呢?被幾根針釘在這兒,動不了,叫不出,成了個擺設。
跟她現在這德行,有點像。都是籠中鳥,罐里蟲。區別就是,人家已經徹底涼透了,不用再受這份活罪。她還在這兒硬撐著,被光照,被斷糧,等著不知道啥時候會落下來的下一根針。
“喂……”她喉嚨里發出一點極其微弱的、沙啞的氣音,像風吹過破窗戶紙,“你……也挺慘哈……”
明知道它聽不見,更不可能回應。但在這令人發瘋的寂靜和孤獨里,對著一個同樣命運(甚至更慘)的“難友”自自語,成了她唯一能做的、可憐的精神慰藉。
“他是不是……也對你搞過什么‘凈化’?‘啟明圣光’?”她看著那幾根銀針,想象著這只蝴蝶被抓住、被針扎固定時的掙扎和絕望。“你當時……疼不疼?”
蝴蝶當然不會回答。只有翅膀上那些冰冷的金屬光澤,像是在無聲地訴說某種永恒的痛楚。
強光“啪”地又亮了。段新紅趕緊閉眼縮頭,把那點可憐的交流欲望壓回心底。
店主的身影在強光下拉得很長,投在神龕背板上,像一個巨大的、扭曲的陰影,恰好籠罩住了那個蝴蝶標本的匣子。段新紅瞇著刺痛的眼睛,看著那只美麗的蝴蝶被籠罩在瘋子的陰影下,心里莫名其妙地堵得慌。
她忽然覺得,這家伙雖然死了,但好像……也沒完全“解脫”。它的美麗被永久定格,但也成了這瘋子“收藏癖”的證明,成了這詭異神龕的一部分裝飾品。死了都不得安寧。
下一次黑暗間歇。
段新紅又忍不住看過去。
“我要是……也變成你這樣……”她喃喃著,聲音輕得像蚊子哼哼,“是不是就……清凈了?”
不用再餓,不用再渴,不用再怕光,不用再擔心那根不知道啥時候會扎下來的針。就安安靜靜躺在那兒,啥也不用想。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自己先打了個寒顫。
不行!不能這么想!
她猛地搖頭,想把這種危險的、誘人的念頭甩出去。這一搖,頭暈得更厲害,眼前發黑。
她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尖銳的疼感讓她稍微清醒了點。
不能認輸。不能像這只蝴蝶一樣,任由那瘋子擺布,變成他柜子里一個漂亮的死物。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他前頭!不能讓他得意!
她盯著那只蝴蝶,眼神慢慢變了。不再是同病相憐的憐憫,而是……一種摻雜著恐懼的警惕,還有一種極其微弱的、不肯服輸的倔強。
這家伙,成了她的警示牌。一個血淋淋的、關于“不配合”最終下場的預告。
強光再亮起時,她雖然還是縮著,但心里那點因為絕望而快要熄滅的小火苗,好像又被這冰冷的警示給激得,頑強地閃爍了一下。
她得活下去。哪怕只是為了不讓這瘋子的標本收藏里,再多一件“杰作”。
黑暗。
她看著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