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新紅趴在通風管道里,覺得自己像被塞進了巨型吸塵器的肚子里。四面八方都是黑暗,濃得化不開,把手伸到眼前都瞅不見指甲蓋那種。只有手里那支微型手電筒射出的光柱,像根脆弱的針,勉強刺破一小片黑暗,照亮前方不到一臂遠的、積滿灰塵的管道內壁。
空氣又悶又濁,一股子鐵銹、陳年灰塵,還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像是動物巢穴的腥臊味兒混在一起,直沖鼻孔,嗆得她喉嚨發癢,想咳嗽又不敢大聲,只能捂著嘴悶悶地咳兩下,震得胸腔生疼。
冷。金屬管道壁透著一股子陰森的寒氣,透過她濕透又沾滿灰塵的破爛衣服,直往骨頭縫里鉆。剛才逃命時出的汗水和外面淋的冷水混在一起,現在被這冷風一激,她控制不住地開始打哆嗦,牙齒磕得咯咯響。
她用手電光掃了掃身下。管道底部積著一層厚厚的、像是棉絮一樣的灰塵,偶爾能看到一些小顆粒,不知道是沙子還是蟲卵。她剛才掉進來砸起的灰塵還沒完全沉降,在手電光柱里慢悠悠地飄浮旋轉,像一群懶洋洋的幽靈。
不能待在這兒。她對自己說。得往前走,找到出口。
她試著往前爬。動作不敢太大,怕弄出響聲。管道對她來說還算寬敞,能讓她四肢著地匍匐前進,但高度有限,沒法直起腰。每往前挪動一點,都會攪起新的灰塵,撲頭蓋臉。她瞇著眼,盡量減少呼吸,感覺自己在灰堆里打滾。
手電光能照亮的范圍實在有限,前方永遠是一片未知的黑暗。管道并非筆直,偶爾會有轉彎,或者出現岔路口。每次遇到岔路,她都不得不停下來,用手電仔細照看兩條(有時甚至是三條)分支。管道內壁基本都一樣,銹跡斑斑,布滿灰塵,看不出任何指路的標記。
她只能憑感覺選。大多數時候選看起來更寬敞、或者似乎有微弱氣流通過的。有時候兩條看起來完全沒區別,她就閉著眼隨便指一個方向,聽天由命。
爬了不知道多久,可能十幾分鐘,也可能幾個小時。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疲憊像潮水般一波波涌上來,手臂和膝蓋因為持續爬行和寒冷而變得僵硬、酸痛。肚子也開始不爭氣地咕咕叫,那點加強營養的糊糊早就消耗殆盡了。喉嚨干得冒煙,她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舔舔管道壁上那看著就不干凈的冷凝水。
絕望感又開始像藤蔓一樣悄悄纏繞上來。這鬼管道到底通到哪里?會不會根本就是個死胡同?或者……通向某個更可怕的地方?
她停下來,靠坐在冰冷的管壁上,關掉手電節省電量。絕對的黑暗瞬間將她吞噬,耳邊只剩下自己粗重疲憊的呼吸聲,還有血液流過太陽穴的嗡嗡聲。孤獨和恐懼被放大到極致。她抱緊膝蓋,把臉埋進去,感覺自己渺小得像一粒隨時會被風吹走的塵埃。
老陳最后在黑暗中劃拉箱底的畫面又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來。他現在怎么樣了?是不是已經……她不敢想下去。張瑤醉后扭曲的臉,王老板深不見底的目光,螳螂閃著寒光的前肢……這些畫面交替出現,像走馬燈一樣在她腦海里旋轉。
她用力甩甩頭,試圖驅散這些陰魂不散的記憶。不能想!不能停下!
她重新打開手電,光束似乎比剛才黯淡了一點點。這讓她心里一緊。電量是有限的,如果在這迷宮一樣的管道里耗光了電,她就真的成了睜眼瞎,只能等死。
得加快速度!
她咬咬牙,繼續往前爬。動作比之前更急切,也弄出了更大的動靜,灰塵揚得更多。管她呢!只要能出去!
爬著爬著,她突然感覺手-->>下的觸感有點不對。不是堅硬的金屬,而是某種……柔軟的、有點韌性的東西?她用手電照過去——是一張殘缺的、黏在管道壁上的蜘蛛網,上面還掛著幾只干癟的小蟲尸體。
她惡心得一哆嗦,趕緊把手在管壁上蹭了蹭。這提醒了她,這管道里并非只有她一個活物。誰知道黑暗里還藏著什么?蟑螂?老鼠?或者其他更惡心的東西?
這個念頭讓她毛骨悚然,爬行的速度不由自主又加快了幾分。
前方又出現了一個岔路口。這次,兩條分支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她正猶豫著,忽然聽到其中一條管道深處,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不是機器聲,也不是水流聲。像是……很多小腳快速移動的聲音?
段新紅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她屏住呼吸,把手電光小心翼翼地對準那條傳來聲音的管道。
聲音越來越近!在手電光柱的邊緣,她看到了一片快速移動的、黑壓壓的影子!
是老鼠!好幾只個頭快趕上她一半大的老鼠,正沿著管道朝她這個方向沖過來!它們的小眼睛在手電光下反射出幽綠的光,尖嘴巴蠕動著,顯然把她當成了送上門的點心!
“媽呀!”段新紅魂飛魄散,想都沒想,連滾帶爬地就鉆進了另一條岔路!也顧不上什么灰塵和響聲了,拼了命地往前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