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新紅是被自己的咳嗽震醒的。喉嚨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又干又糙,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疼。她蜷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體凍得像塊硬邦邦的石頭,只有胸口那點因為咳嗽帶來的震動證明她還活著。胃袋空癟地貼著后背,一陣陣發慌,已經不是餓,而是一種深不見底的虛脫感。
外面天亮了。墻壁裂縫透進來的不再是昨晚那死氣沉沉的灰暗,而是稍微明亮一點的灰白。光線里飛舞的灰塵顆粒清晰可見,像一群忙碌又無意義的小精靈。
也讓她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此刻的處境——一個骯臟、狹窄、充滿霉味的夾縫,前不見出口,后是洪水肆虐過的管道。而她,像一粒被隨手彈進墻角的灰塵,被困在這里。
她掙扎著坐起來,渾身骨頭嘎吱作響,像生銹的合頁。昨晚徒勞挖掘裂縫留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手掌虎口處磨破的地方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血痂,混合著黑灰色的泥垢。
渴。還是渴得要命。饑餓感反而變得有些遙遠,身體可能已經開始消耗最后儲備的能量了。
她爬到裂縫下方,仰起頭,張開干裂的嘴唇,希望能接到一點點滲進來的露水或者濕氣。可惜,墻壁是干燥的,只有灰塵的味道。她失望地低下頭,目光落在昨晚她試圖挖掘的地方——那幾道淺淺的白痕,在晨光中顯得格外諷刺。
就在她陷入新一輪絕望時,外面隱約傳來了一些聲音!
不是風雨聲,也不是洪水聲。是……人的聲音?!
一個熟悉的、帶著哭腔和焦急的童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
“……就是這里!昨天就是在這里不見的!張阿姨你快幫我找找!肯定掉進這里面了!”
是曉曉!
段新紅的心臟猛地一縮,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把自己緊緊貼在裂縫下方的墻壁上,一動不敢動。
緊接著是那個家政阿姨張阿姨的聲音,帶著點不耐煩和敷衍:“哎呦我的小祖宗,這都找了一早上了!灌木叢也翻了,草地也找了,這墻根底下黑咕隆咚的縫子,怎么找啊?說不定早就被雨水沖走了!”
“不會的!肯定不會的!”曉曉的聲音帶著哭喊,“她那么小,肯定卡在哪個縫里了!你再幫我看看嘛!求求你了張阿姨!”
腳步聲在裂縫外面停了下來。段新紅甚至能聽到曉曉粗重的喘息和張阿姨無奈的嘆息。
“曉曉啊,不是阿姨不幫你。你看這縫,這么窄,里面烏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見。阿姨這老胳膊老腿也彎不下去啊。”張阿姨試圖講道理,“再說了,一個娃娃而已,丟了就丟了,讓你爸爸再給你買一個更好的,行不行?”
“不要!我就要那個!那是獨一無二的!她會動!她會說話!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曉曉激動地尖叫起來,帶著一種被全世界誤解的委屈和憤怒。
段新紅在墻壁后面聽得心驚肉跳。這傻丫頭!怎么什么都說!
果然,張阿姨的聲音帶上了疑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好笑?“會動?會說話?曉曉,你是不是……昨天淋雨發燒了,說胡話呢?娃娃怎么會說話呢?”
“是真的!我沒發燒!”曉曉急得直跺腳,聲音帶著被質疑的憤怒,“她真的會!她還會跟我講她在外面的事情!她……”
“好了好了,”張阿姨打斷她,語氣里充滿了不以為然的安撫,“-->>曉曉乖,咱們先回去吃早飯,然后阿姨送你去上學。一個娃娃丟了就丟了,說不定過兩天你自己就忘了。小孩子嘛,都是三分鐘熱度。”
“我不是三分鐘熱度!我不會忘的!”曉曉的聲音帶上了真正的傷心和絕望,“你們都不懂!你們都不相信我!”
腳步聲開始移動,似乎是張阿姨在拉著曉曉離開。
“走吧走吧,再不去上學該遲到了。你爸爸最近忙得很,別因為這些小事惹他生氣……”
曉曉的哭聲和抗議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房子的方向。
墻壁后面,恢復了死寂。
段新紅依舊維持著緊貼墻壁的姿勢,像一尊僵硬的石雕。心臟在胸腔里緩慢而沉重地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