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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他說我們都是同類

      &#160;&#160;&#160;&#160;星期日離開酒店樓層,步伐依舊從容優雅,如同一位剛剛完成例行關懷的、無可挑剔的主人家。

      &#160;&#160;&#160;&#160;他灰藍色的頭發在走廊柔和的光線下泛著冰冷的光澤,臉上那副溫和關切的表情,在踏入專屬電梯、廂門緩緩合上的瞬間,如同褪下的面具般,漸漸收斂,沉淀為一種深沉的、難以捉摸的復雜神色。

      &#160;&#160;&#160;&#160;電梯無聲地上升,廂壁映照出他修長挺拔的身影和那雙深邃的、仿佛能洞悉人心卻又充滿迷霧的金色眼眸。

      &#160;&#160;&#160;&#160;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另一個指尖,耳羽顫抖。

      &#160;&#160;&#160;&#160;腦海中反復回放著剛才房間里看到的一幕——墨徊蜷縮在床上,臉色潮紅,呼吸急促,那條總是靈活狡黠的尾巴無力地垂落,平日里那雙閃爍著抽象光芒或精明算計的紅色眼眸緊閉著,只剩下脆弱與痛苦。

      &#160;&#160;&#160;&#160;首先涌上心頭的,是深深的忌憚。

      &#160;&#160;&#160;&#160;星期日絕非天真之輩。

      &#160;&#160;&#160;&#160;作為橡木家系的領導者,匹諾康尼實質的掌權者之一,他深知能將如此多背景迥異、立場復雜的勢力維系在身邊,并讓他們在一定程度上為其所用的難度有多大。

      &#160;&#160;&#160;&#160;墨徊,這個看似年輕甚至有些跳脫的青年,卻像一塊擁有奇異引力的磁石。

      &#160;&#160;&#160;&#160;星穹列車自不必說,那是他此刻的歸處與后盾;仙舟聯盟的將軍景元與他關系匪淺,其在貝洛伯格擔任外交官時展現的手腕令人印象深刻;甚至連黑塔空間站那邊也有他的門路;更不用說,他本身還是那位捉摸不透、以萬物為芻狗的歡愉星神阿哈的令使!

      &#160;&#160;&#160;&#160;這些力量,任何一方都足以在宇宙中掀起波瀾,如今卻似乎因墨徊一人而隱隱有了某種聯動協作的趨勢。

      &#160;&#160;&#160;&#160;星期日毫不懷疑,若墨徊真想做什么,他絕對有能力將這些力量擰成一股足以顛覆匹諾康尼現有格局的可怕繩索。

      &#160;&#160;&#160;&#160;這份能量,這份人脈,這份……近乎本能的、將不同甚至相斥之物糅合在一起的“天賦”,讓星期日感到一種戰略層面的高度警惕。

      &#160;&#160;&#160;&#160;他想起墨徊那副時而迷糊、時而精明的模樣,那絕非單純的偽裝,而更像是一種收放自如的武器。

      &#160;&#160;&#160;&#160;這樣的人,一旦成為敵人,將是極其麻煩和危險的存在。

      &#160;&#160;&#160;&#160;然而,忌憚之中,又夾雜著無法忽視的敬佩。

      &#160;&#160;&#160;&#160;星期日自認并非庸碌之輩,他執掌橡木家系,維系著匹諾康尼這艘巨大而脆弱的“夢之船”,深知決策之艱,責任之重。

      &#160;&#160;&#160;&#160;因此,他更能體會墨徊在貝洛伯格所做一切的份量。

      &#160;&#160;&#160;&#160;以一己之力……作為主要領導者——至少在星期日了解且自認為的信息中如此,在星辰鑄就的守護者退位后,協助那位年輕的大守護者布洛妮婭,將那個被裂界侵蝕、風雪籠罩、幾乎斷絕希望的星球,重新拉回正軌,賦予新生。

      &#160;&#160;&#160;&#160;這需要的不僅僅是力量,更是巨大的魄力、遠見和……一種深沉的責任感。

      &#160;&#160;&#160;&#160;尤其是當他從妹妹知更鳥那里看到那段模糊的、關于墨徊在貝洛伯格跳儺舞的影像時,那種震撼直達心靈。

      &#160;&#160;&#160;&#160;那不是表演,不是儀式,而是一種真正的、近乎自我獻祭般的“通神”。

      &#160;&#160;&#160;&#160;以自身為容器,引動不可知的力量,為眾生祈愿,驅散陰霾,開辟太平。

      &#160;&#160;&#160;&#160;那一刻墨徊身上散發出的悲憫與神性,與星期日內心深處某種“為大局犧牲小我”,“維系集體和諧”的信念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160;&#160;&#160;&#160;這種為了更宏大目標而甘愿承受、甘愿付出的魄力,讓星期日發自內心地感到敬佩。

      &#160;&#160;&#160;&#160;他看得出來,墨徊那看似歡愉樂子人的外表下,藏著一種與他相似的、近乎偏執的“守護”內核,只是表達方式截然不同。

      &#160;&#160;&#160;&#160;正是這份共鳴,讓星期日將墨徊視作了某種意義上的……“同類”。

      &#160;&#160;&#160;&#160;他們或許道路不同,手段各異,但似乎都背負著常人難以想象的重擔,都為了某個自認重要的目標而在暗中布局、掙扎、甚至……不擇手段。

      &#160;&#160;&#160;&#160;對于同類,星期日的情感是復雜的。

      &#160;&#160;&#160;&#160;既有棋逢對手的警惕,也有惺惺相惜的不忍。

      &#160;&#160;&#160;&#160;他清楚地知道家族內部并非鐵板一塊,匹諾康尼的光鮮之下暗流洶涌,“鐘表匠的遺產”如同一個即將引爆的炸彈。

      &#160;&#160;&#160;&#160;墨徊在這個時候帶著復雜的目的前來,其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變數。

      &#160;&#160;&#160;&#160;星期日不希望墨徊這個“變量”過早地、以不可控的方式介入他的棋局。

      &#160;&#160;&#160;&#160;他并非想傷害墨徊,恰恰相反,他送去藥物,添加那微量的安眠成分,初衷確實是希望墨徊能好好休息,暫時遠離紛爭,讓高燒的身體得以恢復。

      &#160;&#160;&#160;&#160;這是一種帶著距離感的“保護”,也是一種謹慎的“隔離”。

      &#160;&#160;&#160;&#160;讓他沉睡,避免他在身體和精神都不穩定的情況下,做出什么不可預測的事情,打亂所有的部署,甚至……引火燒身。

      &#160;&#160;&#160;&#160;他不愿與墨徊為敵。

      &#160;&#160;&#160;&#160;……至少現在不愿。

      &#160;&#160;&#160;&#160;我們走在彼此的道路上。

      &#160;&#160;&#160;&#160;我們都身不由己。

      &#160;&#160;&#160;&#160;讓這位“同類”暫時安靜地睡去,對雙方,對匹諾康尼,或許都是當前最好的選擇。

      &#160;&#160;&#160;&#160;然而,除了戰略層面的考量,星期日心中確實涌動著一絲真實的、不摻假的擔憂與憐憫。

      &#160;&#160;&#160;&#160;這擔憂源于他對墨徊身體狀況的直觀感受。

      &#160;&#160;&#160;&#160;那滾燙的額頭,虛弱的呼吸,都不是假的。

      &#160;&#160;&#160;&#160;墨徊對匹諾康尼憶質的劇烈反應遠超常人,這本身就不尋常。

      &#160;&#160;&#160;&#160;星期日將其歸因于那場耗盡心力的儺舞遺澤與匹諾康尼特殊環境疊加所致,但這反而更讓他覺得墨徊是在透支自己。

      &#160;&#160;&#160;&#160;而這憐憫,則更深層,更隱秘。

      &#160;&#160;&#160;&#160;源于那次短暫而震撼的“諧律調和”。

      &#160;&#160;&#160;&#160;當他試圖用同諧的力量安撫墨徊時,猝不及防窺見的那片記憶碎片,這些畫面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了星期日的心防。

      &#160;&#160;&#160;&#160;他從未想過,這個平時笑得沒心沒肺、抽象搞怪的年輕人,靈魂深處竟埋藏著如此黑暗、如此慘烈的過去。

      &#160;&#160;&#160;&#160;那份沉重到足以壓垮任何人的苦難,與墨徊平日里表現出的歡脫精明形成了太過慘烈的對比,讓星期日感到一種心臟被攥緊般的窒息感。

      &#160;&#160;&#160;&#160;他忽然有些理解了,理解墨徊為何有時會流露出那種近乎瘋癲的歡愉,那或許不是本性,而是歷經極致黑暗后,對這個世界的一種扭曲的、絕望的嘲弄與自我保護。

      &#160;&#160;&#160;&#160;理解了那份在談判桌上的精明與冷漠,或許只是受傷太深后的本能警惕。

      &#160;&#160;&#160;&#160;這讓他對墨徊產生了一種超越戰略價值的、發自內心的憐憫。

      &#160;&#160;&#160;&#160;這個年輕人,就像一株從最污穢泥沼和最殘酷風雨中掙扎著開出的、帶著劇毒卻也無比脆弱的花。

      &#160;&#160;&#160;&#160;而他的理想,不就是為了這些飽經痛苦的人得到幸福嗎?

      &#160;&#160;&#160;&#160;至于墨徊是否有利用記憶來干擾他……他垂了垂眸子。

      &#160;&#160;&#160;&#160;星期日從口袋中拿出那張墨徊迷迷糊糊塞給他的卡牌。

      &#160;&#160;&#160;&#160;狼人。

      &#160;&#160;&#160;&#160;指尖摩挲著卡牌上猙獰的狼頭圖案,星期日的眉頭再次蹙起。

      &#160;&#160;&#160;&#160;這張牌是什么意思?

      &#160;&#160;&#160;&#160;是暗示自己是潛伏在“好人”的破壞者?

      &#160;&#160;&#160;&#160;是警告自己身邊有隱藏的“狼人”?

      &#160;&#160;&#160;&#160;還是象征著墨徊他自己那不愿顯露的、具有攻擊性和危險性的“獠牙”?

      &#160;&#160;&#160;&#160;又或者,僅僅是墨徊高燒糊涂下的隨手一發,并無深意?

      &#160;&#160;&#160;&#160;星期日反復思索,試圖將這張牌與墨徊的行、與匹諾康尼的局勢一一對應,卻始終覺得隔著一層迷霧,無法得出一個確定的、令人信服的結論。

      &#160;&#160;&#160;&#160;墨徊就像這副卡牌本身,看似有規則,實則充滿了他無法完全理解的、屬于“歡愉”的荒誕與隨機。

      &#160;&#160;&#160;&#160;最終,他只得輕輕嘆了口氣,將那張狼人牌重新收好。

      &#160;&#160;&#160;&#160;這張牌,如同墨徊本人一樣,成了一個暫時無解的謎題,盤旋在他的心頭,提醒著他那份交織著忌憚、敬佩、不忍與擔憂的復雜情緒。

      &#160;&#160;&#160;&#160;電梯到達頂層,廂門無聲滑開。

      &#160;&#160;&#160;&#160;門外是匹諾康尼璀璨而虛假的夜空。

      &#160;&#160;&#160;&#160;星期日整理了一下衣襟和表情,重新戴上那副溫和優雅、掌控一切的面具,邁步走了出去。

      &#160;&#160;&#160;&#160;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多了一抹對某個正在高燒中沉睡的、既是潛在對手又是可憐同類之人的、沉重而復雜的關注。

      &#160;&#160;&#160;&#160;他知道,也許當墨徊醒來,這場圍繞著匹諾康尼夢想與遺產的棋局,才真正進入最不可預測的中盤。

      &#160;&#160;&#160;&#160;而他,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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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0;&#160;&#160;&#160;意識沉入夢境的瞬間,星便感到一陣輕微的錯位感。

      &#160;&#160;&#160;&#160;或許是因為心情急切,或許是因為銀狼那詭異代碼的間接影響,當她再次于夢境中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并未與姬子、三月七以及黑天鵝出現在同一地點。

      &#160;&#160;&#160;&#160;周圍是“黃金的時刻”熟悉的繁華街景,但同伴的身影卻消失不見。

      &#160;&#160;&#160;&#160;正當她略顯焦急地試圖通過手機聯系時,身側的空氣如同水波般蕩漾,黑天鵝那優雅神秘的身影悄然浮現。

      &#160;&#160;&#160;&#160;“看來入夢的坐標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偏差,親愛的。”

      &#160;&#160;&#160;&#160;黑天鵝的聲音依舊平靜,仿佛這只是計劃中的一環,“無妨,與我同行,或許能更快找到線索。”

      &#160;&#160;&#160;&#160;她紫色的眼眸掃過周圍,似乎在捕捉著空氣中無形的憶質流。

      &#160;&#160;&#160;&#160;星點點頭,壓下心中的不安,跟上黑天鵝的步伐。

      &#160;&#160;&#160;&#160;這位憶者對夢境的熟悉程度遠超常人,她步履輕盈,仿佛行走在自己的庭院,總能選擇最快捷卻也最僻靜的路徑。

      &#160;&#160;&#160;&#160;就在她們穿過一條連接著不同夢境區域的,相對安靜的星光長廊時,一個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紫色身影,再次如同注定般出現在長廊的盡頭。

      &#160;&#160;&#160;&#160;黃泉。

      &#160;&#160;&#160;&#160;她靜立在流淌的星輝之下,身姿依舊挺拔,腰間的長刀沉寂如古井。

      &#160;&#160;&#160;&#160;紫色的眼眸望向長廊的另一端,那里,似乎正發生著什么。

      &#160;&#160;&#160;&#160;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心臟猛地一跳。

      &amp;l--&gt;&gt;t;br&gt;&#160;&#160;&#160;&#160;是流螢!

      &#160;&#160;&#160;&#160;她的新朋友,那個身患失熵癥、只有在夢境中才能自由奔跑的少女,此刻正背對著她們,站在長廊的中央。

      &#160;&#160;&#160;&#160;而在她面前,那只曾在無盡回廊中遭遇過的,散發著純粹惡意的黑紫色爪形怪物正緩緩地從一片扭曲的憶質陰影中凝聚成形!

      &#160;&#160;&#160;&#160;它脊背上那一排冰冷的紫色眼睛同時鎖定了流螢,無聲的尖嘯再次沖擊著星的意識!

      &#160;&#160;&#160;&#160;這一次,它的目標明確,速度快得超越想象!

      &#160;&#160;&#160;&#160;“流螢!快跑!!!”

      &#160;&#160;&#160;&#160;星肝膽俱裂,嘶聲大喊,手中的棒球棍瞬間顯現,不顧一切地就要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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