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還未完全散去,空氣中彌漫著冰晶融化的水汽和戰斗后的硝煙味。
死里逃生的眾人終于能松一口氣。
“呼…呼…還好你們來得及時……”
星扶著膝蓋大口喘氣,棒球棍拄在地上,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的蒼白,“再晚一點,我就真得去跟黑塔女士的模擬宇宙作伴了!”
她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被冰封的丹樞和周圍一片狼藉。
彥卿收起環繞的飛劍,俊俏的小臉也繃得緊緊的,眼神里帶著后怕和凝重:“那位大姐姐…就這么走了?這…這必須立刻上報將軍!太危險了!她的力量完全失控了!”
他快步走到被冰封的丹樞面前,蹲下身仔細探查,“還好,這魁首還吊著一口氣……呃,就是凍得有點硬。”
“人贓并獲,總算沒白忙活。”
他指揮著后續趕到的幾名云騎軍士兵開始清理現場,羈押殘余的密傳成員。
瓦爾特用手杖輕輕敲了敲地面,無形的重力場緩緩散去。
他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眾人,聲音沉穩而帶著關切:“大家都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還好。”丹恒簡意賅地回答,他正默默運轉體內的力量,平復著被鏡流劍氣震得翻騰的氣血,嘴角的血跡已被擦去,但內腑的震蕩感猶存。
他看向冰封的丹樞,眼神復雜,最終歸于平靜。
三月七拍著胸口,粉色的長發都有些凌亂,夸張地長舒一口氣:“嚇死我了!感覺剛從鬼門關門口溜達了一圈回來!”
“那個白頭發的大姐姐也太可怕了吧?她看人的眼感覺…隔著布條我都覺得冷颼颼的!”
墨徊則捂著被丹恒踹了一腳——雖然救了他命的腰側,齜牙咧嘴地小聲嘀咕:“嘶…我的腰…還有我的包…”
他心疼地看著帆布包上那道被劍氣撕裂的大口子,里面的畫具和速寫本散落出來,顏料管都被壓扁了幾根。
他彎腰想去撿拾。
“哥哥姐姐別動!放著我來!”白露元氣滿滿的聲音響起。
她抱著藥葫蘆,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到眾人中間,小臉上滿是認真,“都受傷了吧?來來來,本小姐給你們治療一下!保證藥到病除!”
她熟練地打開藥葫蘆,一股清新沁脾的藥香彌漫開來,綠色的柔和光暈籠罩向看起來最狼狽的星和丹恒。
溫暖的生命能量滲入體內,星感覺被劍氣余波震到的酸麻感迅速消退,丹恒內腑的不適也緩和了許多。
彥卿指揮云騎軍將冰封的丹樞小心地抬上擔架,又處理了另外兩名昏迷的密傳成員,這才轉過身,對著列車組眾人鄭重地抱拳行禮:“此番多謝諸位出手相助,揪出這禍亂仙舟的魁首。”
“彥卿需即刻押送這些亂黨前往幽囚獄,嚴加看管。”
“將軍已在神策府等候諸位,商議后續事宜。”
“各位請自便,稍后神策府見。”
星看著彥卿那一本正經的小大人模樣,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
她忍不住吐槽道:“喂,彥卿小弟,你家將軍要是不提前跟你打招呼,你剛才是不是連我一起一網打盡了?”
她想起剛才鏡流無差別攻擊時彥卿那句“不是我們的人”就有點后怕。
彥卿被戳中心事,臉微微一紅,眼神有些飄忽地看向別處,但嘴上依舊不肯服軟,挺直了腰板:“放…放心吧!這位…這位老師!”
他一時不知該怎么稱呼星,“彥卿雖年少,但也不是不識大局、不分敵友之人!”
“將軍的囑托,彥卿銘記于心!”
——雖然他沖進來第一眼看到星混在密傳里時,確實有那么一瞬間熱血上頭想把所有人都拿下立功來著。
墨徊收拾好自己的破包,把散落的畫具勉強塞回去,聽到彥卿的話,他直起身,走到白露身邊,半蹲下來。
他推了推鼻梁上那道裂痕更加明顯的黑框眼鏡,聲音溫和地對白露低聲囑咐了幾句。
白露聽完,大眼睛瞬間亮晶晶的,小臉上滿是興奮,用力地點頭:“嗯嗯!明白啦!保證做到!不就是拖住那些啰啰嗦嗦的老家伙們嘛!小菜一碟!”
她拍了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可靠模樣。
墨徊站起身,對彥卿道:“彥卿驍衛,麻煩你押送人犯時,順路將白露送回持明族駐地吧。”
“路上剛經過亂子,恐怕不太平,有你在,我們也放心些。”
他看了一眼白露,白露立刻會意地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分內之事,定將白露小姐安全送回。”
彥卿點頭應下。
墨徊這才取下鼻梁上那副飽經磨難、鏡片裂痕如蛛網般蔓延的黑框眼鏡,對著光線看了看,無奈地嘆了口氣:“唉,看來得畫副新的了……走吧走吧,別讓景元將軍久等。”
他小心地把破眼鏡收進同樣破了個大口子的帆布包里。
星也拍了拍身上的冰渣塵土,大家都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三月七則好奇地湊到白露身邊:“白露妹妹,他讓你去拖住誰啊?”
白露神秘兮兮地一笑:“嘿嘿,秘密任務!”
墨徊最后看了一眼這片狼藉的戰場,目光掃過冰封的丹樞、破碎的圖騰、滿地的劍痕冰霜,輕聲自語,仿佛在提醒自己,也像是在為這場混亂劃上一個暫時的句點:
“走吧,得去收尾了。”
一行人轉身,跟著引路的云騎軍士兵,離開了這片寒氣未消的現場,朝著神策府的方向走去。
白露則蹦蹦跳跳地跟在彥卿身邊,開始了她“拖延老家伙們”的秘密任務。
而墨徊那破損的帆布包里,裝著裂痕眼鏡的畫本邊緣,似乎又有一絲極其微弱、無人察覺的彩色光暈,如同頑皮的螢火,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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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策府內,燈火通明。
景元看著略顯狼狽但大體無礙的列車組眾人走進來,目光尤其在丹恒身上停頓了一下,確認他除了氣息略有不穩外并無大礙,才不易察覺地松了口氣。
“諸位辛苦了。”
景元的聲音帶著一貫的沉穩,但細聽之下也有緊繃后的松弛。
墨徊揉了揉還有些隱隱作痛的腰,又想起自己破掉的帆布包和里面的畫具,忍不住開口吐槽:“景元將軍,您家徒弟請來的那位‘大姐姐’,可真是……厲害啊。”
他刻意加重了“大姐姐”三個字。
三月七立刻用力點頭,心有余悸地補充:“對對對!那劍氣!唰唰的!超——級可怕!感覺整個房子都要被她劈成兩半了!”
景元:“……?”
他臉上那副從容的微笑瞬間凝固,顯露出一絲真實的茫然,“什么……大姐姐?”
他的目光帶著詢問看向墨徊。
墨徊此刻已經摘掉了那副布滿裂痕的黑框眼鏡,沒了鏡片的遮擋,那雙深棕色的杏眼顯得格外清晰,此刻正閃爍著一種“看好戲”的光芒。
他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弧度,慢悠悠地說:“哦,就是一個白頭發、眼睛蒙著黑布的女士,氣場強得嚇人,把丹鼎司都快拆了。”
“彥卿小兄弟可是親口喊她‘大姐姐’來著。”
他精準地描述著特征,卻偏偏不說出那個名字,一副等著看景元反應的模樣。
景元:“……”
這形容……
鏡流……那是他的師父!
彥卿是他徒弟!
這……這輩分……景元只覺得額角青筋隱隱跳動,內心一片混亂。
他看著墨徊那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促狹表情,更是又好氣又好笑。
這小子絕對是故意的!
強行壓下內心的吐槽和輩分混亂帶來的荒誕感,景元清了清嗓子,將話題拉回正軌:“咳,此事……容后再議。”
“眼下魁首丹樞落網,持明族那邊也暫時被穩住了……”
他看向墨徊,眼神帶著贊許和了然,顯然猜到了白露的“任務”。
墨徊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即使不戴眼鏡,那份洞察力也未曾減弱:“局面已經明朗。”
“幕后那位執棋者,若再不出手,這盤棋,可就真的要將死對方了。”
提到真正的敵人,景元的神色也凝重下來:“馭空那邊傳來消息,只在停云的星槎上發現了打斗痕跡和殘留的毀滅氣息,未能找到星核的遺留波動,也……沒有發現停云的遺體。”
墨徊微微蹙眉,低聲自語:“唔……希望停云小姐本人,還平安吧。”
他真心實意地希望那個狐人少女能逃過一劫——雖然他知道停云之后確實還活著。
“跑來跑去累死了……”三月七揉了揉肩膀,小聲抱怨道,但眼神同樣認真起來,“不過,接下來就該是最后的決戰了吧?”
墨徊站在神策府內,不戴眼鏡的雙眼清晰地映照著府內的燈火。
也映照著窗外深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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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鱗淵境附近,夜色深沉,海浪拍打著礁石。
“停云”站在海邊,風吹拂著她的發絲和衣袂,然而她周身散發出的,卻只有冰冷刺骨的毀滅怒意。
丹樞那個廢物被抓了!
持明族那些礙事的老東西也被暫時拖住了!
精心布置的棋子接連失效,讓她的怒火幾乎要將這具精致的軀殼焚毀!
她操控著“停云”的軀體,望著黑暗中翻涌的海面,仿佛在凝視著即將到來的風暴,嘴角勾起一抹充滿惡意與決絕的冷笑。
“哼……也罷。”
既然暗棋已廢,遮遮掩掩已無意義。
“那就……正面來戰吧。”
她的聲音冰冷,帶著毀滅令使的傲慢與宣戰意味。
“反正……彼此都已心知肚明。”
“這盤棋,該掀翻了。”
決戰的氣息,已然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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鱗淵境的遺跡在星光與海霧中若隱若現,肅殺與古老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
列車組與景元一行踏上了這片傳說之地,決戰的氣氛無聲地緊繃。
有白露牽制那些老東西,墨徊他們進入鱗淵境無比輕松。
行至一處開闊的古老平臺,前方是無邊無際的、被奇異力量封鎖的海水。
景元停下腳步,目光沉靜地望向丹恒。
無需語,丹恒明白自己該做什么。
雖然他本不欲使用這股力量,但,羅浮畢竟曾是他的家……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擁有這份力量,本身,就是種無法擺脫的責任。
他走到平臺邊緣,面朝大海,閉上雙眼。
一股沉寂已久、卻又浩瀚磅礴的力量開始在他體內蘇醒。
青色的光芒自他周身涌現,越來越盛,古老而威嚴的符文在他腳下亮起,盤旋升騰!
“哇——!!!”
三月七第一個驚呼出聲,眼睛瞪得溜圓,“丹恒!你、你真有隱藏力量啊!這也太帥了吧!!”
星也倒吸一口涼氣,目光緊緊鎖住丹恒頭頂——一對崢嶸、蒼青如玉的龍角正緩緩凝聚成形,散發著純粹而強大的持明龍尊之力!
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嘶!這角!跟白露那小家伙的一模一樣!……不過,”
她歪了歪頭,帶著點促狹的疑惑,“為啥你沒尾巴啊?”
此刻的丹恒,周身環繞著如實質般的青色水波,衣袍無風自動,氣勢與平時判若兩人。
他沒有理會星的吐槽,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引導這股古老的力量上。
景元站在稍后方,看著那熟悉的龍角輪廓,那屬于“飲月君”的力量光輝,金色的眼眸中不可避免地掠過一絲深沉的懷念,仿佛透過時光看到了故友的身影。
然而,那懷念只是一瞬,隨即被更復雜的情緒覆蓋。
丹恒沒有回頭,清冷的聲音在力量的激蕩中清晰地傳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疏離與決絕——
“我不是他。”
景元微微一怔,隨即釋然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輕輕嘆了口氣。
“是啊……”他低聲自語,聲音幾不可聞,目光望向遠方翻涌的海面,“云上五驍……早就是過去式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