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空調早已停止運行,室內溫度適宜,空氣清新。
白厄早就醒了。
作為曾經需要保持高度警惕的人,即使換了個棉花娃娃的身體,他的生物鐘依然精準。
他沒有亂動,只是安靜地待在枕邊自己的麥穗方巾小窩里,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身旁仍在熟睡的墨徊。
他看著墨徊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看著他那張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柔軟恬靜的睡顏,一種難以喻的平靜和滿足感充盈著他小小的身體。
他甚至提前注意到空調已經運行了足夠的時間,室內溫度正合適,便小心翼翼地蹦到床頭柜上,用身體壓下了遙控器的開關,關閉了空調,免得墨徊著涼。
現在,他只需要等待。
墨徊的醒來是一個緩慢而有趣的過程。
先是無意識地往柔軟的枕頭深處蹭了蹭,發出幾聲模糊的嗚咽,像只不愿離開窩巢的小動物。
然后,那雙緊閉的眼睛顫抖著,極其緩慢地睜開一條縫,露出的深棕色眼眸里盛滿了濃濃的迷茫和睡意,試圖對抗清醒的現實,把自己再拽回夢鄉里去。
掙扎了幾秒,顯然失敗了。
他有些煩躁地、認命般地哼唧了一聲,然后慢吞吞地、憑借著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毅力,掙扎著坐了起來。
坐起來之后,他并沒有立刻行動,而是就那么呆呆地、眼神放空地坐在床上,黑色的軟發有些凌亂,幾根呆毛不服帖地翹著。
他微微低著頭,仿佛大腦還在加載操作系統,整個人處于一種標準的“重啟中”的宕機狀態,對外界毫無反應。
白厄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從墨徊開始嗚咽起,他就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看著墨徊這毫無防備、迷迷糊糊的醒來方式,一種強烈到無法抑制的“可愛”感擊中了他棉花做的心臟。
……有、有點可愛過頭了。
白厄感覺自己都快被萌得過熱了。
他輕手輕腳地、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地爬出方巾小窩,然后借助枕頭的彈性,小心地蹦到墨徊曲起的大腿上的被子上。
他仰起小小的腦袋,看著依舊處于呆滯狀態的墨徊,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軟乎乎的圓手,輕輕地、試探性地晃了晃墨徊放在腿上的手背。
“小墨,”他的聲音放得極輕極柔,生怕驚擾了對方,“早上好。”
仿佛被按下了啟動鍵,墨渙散的視線終于緩緩地、艱難地聚焦。
他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腿上的那個白色小身影上,反應慢了足足好幾拍。
“……早,白厄。”
他終于回應,聲音是剛睡醒特有的沙啞和軟糯,黏糊糊的,帶著一種無意識的、近乎撒嬌的依賴感,完全沒有平日里的那份拘謹和克制。
這軟乎乎的一句回應,像一支無形的箭,精準地再次命中了白厄。
他感覺自己的棉花身體都快軟化了,恨不得立刻蹦起來蹭蹭對方的臉頰。
但他忍住了。
又過了幾分鐘,墨徊眼中的迷茫才徹底褪去,意識終于完全上線。
他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這才注意到空調已經被關掉了。
“是你關的嗎?謝謝。”
墨徊的聲音恢復了平時的溫和,但還殘留著一點剛睡醒的慵懶。
“不客氣。”
白厄看著他逐漸清醒,心里也松了口氣。
墨徊爬下床,趿拉著拖鞋,走向洗手間。
白厄則靈活地蹦跶著跟在他腳邊,保持著安全距離,以免被不小心踩到。
刷牙洗臉的日常流程,因為多了一個小小的旁觀者而變得有些不同。
墨徊透過鏡子,能看到白厄正努力地扒著洗手池的邊緣——
對他而就像懸崖,探出個小腦袋,好奇地看著他滿嘴泡沫的樣子,那場景既滑稽又溫馨。
洗漱完畢,墨徊用毛巾擦干臉,然后小心地伸出手指,讓白厄跳到他掌心,再將他輕輕放在自己穿著睡衣的肩膀上。
“走吧,去做早餐。”
白厄用圓手小心地抓住墨徊睡衣的布料,穩住身體,感受著身下傳來的、屬于人類的溫暖和平穩的步伐震動。
這種被帶著一起行動的感覺很新奇,也讓他有一種被全然接納的安心感。
廚房里,墨徊簡單利落地準備著早餐。
烤面包片,煎了個漂亮的太陽蛋,洗了幾片生菜,又切了幾片火腿。
白厄就安安靜靜地待在他的肩膀上,看著他熟練的動作。
當墨徊打開果醬罐子,舀出香甜的草莓果醬涂抹在面包片上時,那濃郁的甜香飄散開來。
白厄真的聞到了味道,他忍不住小聲嘀咕,語氣里充滿了真實的痛苦和惋惜。
“唉……變成娃娃簡直就是對喜歡美食的人的終極折磨……”
能看,能聞,甚至可能還記得味道,卻偏偏吃不到,這是何等的酷刑!
徹底清醒過來的墨徊聽到他這怨念十足的吐槽,忍不住笑出了聲,肩膀微微抖動,嚇得白厄趕緊抓緊他的睡衣。
“抱歉抱歉,”墨徊忍住笑,語氣里卻滿是笑意,“等……等以后如果你能變回去,或者能吃東西了,我天天給你做煎餅果子,管夠。”
“還要嘗嘗這個果醬!”
白厄立刻補充,眼巴巴地看著那罐紅艷艷的果醬。
“好,都給你嘗。”
墨徊笑著答應,將做好的三明治裝盤,又給自己倒了杯牛奶。
他坐在餐桌前開始享用早餐。
白厄則被他放在桌面上,面前擺著一小杯蓋的清水——好一個儀式感。
墨徊咬了一口涂滿果醬的三明治,臉頰立刻被食物塞得鼓鼓的,像只囤食的小倉鼠。
白厄就坐在對面,看著墨徊吃得香甜,看著他鼓起的臉頰和隨著咀嚼一動一動的腮幫子,再次感受到了那種“看墨徊吃東西很有胃口”的魔力。
同時……手好像又有點癢,很想伸出去戳一下那看起來軟乎乎的臉頰肉。
他強行忍住了這種沖動,為了轉移注意力,他下意識地找話題:“我們今天做什么?”
墨徊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一口牛奶,然后看著白厄,很認真地提議:“今天……帶你去看電影,怎么樣?”
“看電影?”白厄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隨即想到什么,問道,“要出去玩嗎?”
他記得墨徊似乎并不常主動提出門。
“嗯,”墨徊點了點頭,眼神溫柔地落在白厄身上,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珍惜和一點點擔憂。
“不知道你能在這邊待多久,所以……想趁你還在的時候,帶你出去多看看,多體驗一下我們這個世界好玩的事情。”
他的想法很簡單,也很純粹。
白厄的到來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而這個奇跡能持續多久,誰也不知道。
他不想讓白厄的整個世界只剩下這個家和畫室。
他想和他分享更多這個世界的色彩和聲音,哪怕是以一個娃娃的形態。
白厄愣住了。
他沒想到墨徊提出外出是為了這個原因。
不是他自己想出去,而是為了“帶”他去看,去體驗。
一種酸酸澀澀卻又無比溫暖的情感瞬間包裹了他。
墨徊總是這樣,心思細膩而溫柔,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著他的在意。
他看著墨徊那雙清澈的、盛滿了真誠的棕色眼睛,看著他還沾著一點點果醬的嘴角,心里軟得一塌糊涂。
所有的顧慮和對外出的些許陌生感,在這一刻都顯得微不足道。
他用力地點了點他的小白毛腦袋,縫線的笑容仿佛也變得更加燦爛,用充滿期待和活力的聲音響亮地回答:
“好!我們去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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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陽光透過高樓間隙,灑在熙攘的街道上。
墨徊換上了一件淺灰色的棉質t恤,t恤的左胸前有一個恰到好處的小口袋。
此刻,那個口袋里正探出一個白色的小腦袋,一雙湛藍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著周圍車水馬龍的世界。
白厄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傳來的、墨徊胸腔里比平時稍快一些的心跳,以及他行走時略顯緊繃的步伐。
他抬起頭,能看到墨徊線條流暢的下頜,以及他時不時抬起推一下眼鏡框的手指——這個動作的頻率,明顯比在家里時要高一些。
雖然墨徊臉上依舊沒什么明顯的表情,但白厄能感覺到,出門在外的他,似乎沒有在自家畫室和花園里那么自在了,像是一株被暫時移栽到戶外的植物,需要一點點時間來適應不同的空氣。
“我們看的是《羅小黑戰記2》,對吧?”白厄為了分散墨徊的注意力,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期待,小聲地從口袋里發問,“是之前我們一起看過的那個小黑貓的故事?”
“嗯。”墨徊低聲應道,目光掃過路牌,確認著電影院的方向,“趕上的剛好是最后一場,人應該不多。”
最后這句話,與其說是告訴白厄,不如說是在安慰他自己。
人少意味著被注意到的幾率小,帶著一個會說話的娃娃看電影,解釋起來的難度不亞于現場編造一個星際和平公司的來歷。
果然,到了電影院,大廳里只有零星幾個人在取票或等待。
墨徊暗自松了口氣,快步走向自動取票機。
他拿出手機,掃描二維碼。
“嘀嘀”兩聲,兩張電影票從機器里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