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徊的生活,在接觸了那個有著白厄的游戲后,就徹底滑向了一條他未曾預料、卻又甘之如飴的軌道。
書桌上的速寫本,曾經記錄著校園風景、靜物素描和偶爾的靈感涂鴉,甚至是一些別出心裁的設計,如今幾乎每一頁都被哀麗秘榭那獨特的建模場景、柔和又略帶哀傷的光影,以及那個占據了他全部心神的黃金裔——白厄所填滿。
指尖的鉛筆在紙面上飛快游走,勾勒出白厄微微蹙起的眉頭,那仿佛承載著整個翁法羅斯重量的疲憊眼神,還有那身華麗卻冰冷的服飾下透出的孤寂。
墨徊甚至把他堅持了多年的“每日三人體速寫”練習都改變了,模特清一色換成了白厄。不同角度,不同神態,仿佛這樣就能離那個只存在于屏幕中的身影更近一點。
抽屜深處,原本空著的角落,如今靜靜躺著七八封從未寄出,也永遠不會寄出的信。
每一封都厚實,承載著他洶涌而無法宣之于口的感情。
信里絮絮叨叨地記錄著他平凡生活中的瑣碎——窗外的雨聲,畫壞了一張速寫的懊惱,早餐吃了什么……但字里行間,核心永遠圍繞著那個遙遠星球上的身影。
他心疼白厄的遭遇,理解他的掙扎,渴望撫平他的孤獨。
每一封信的末尾,他都無比認真地寫下那句仿佛帶著魔咒的話:“我在這里,等你回來。”
這是他操控的游戲角色每日駐留哀麗秘榭時的告別語,也是他心底最深的、明知不可能卻無法熄滅的祈盼。
小長假臨近,空氣里都彌漫著放松的氣息。
墨徊放下畫到指關節發白的筆,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帶著自己專業的美術作業回到宿舍的墨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看著堆滿白厄畫像的桌面和抽屜里厚厚一疊的信,一絲愧疚感終于浮上心頭。
他終于想起了父母臨走前的叮囑——少玩點游戲,尤其是那些“打打殺殺”的。
他,乖寶寶墨徊,不僅玩了,還玩得如此沉迷,甚至氪金抽了個滿命滿精的白厄。
他頭一次感到了心虛。
“得回家一趟。”他對自己說。
雖然那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父母大概率不會在,但他還是決定回去看看,收拾一下屋子,順便……在心里默默坦白一下自己嚴重“違反禁令”的行為。
也許對著空屋子說出來,負罪感能輕一點?
推開那扇熟悉的、略顯冷清的家門,墨徊做好了迎接寂靜的準備。
然而下一秒,兩道身影帶著一陣香風和爽朗的笑聲,如同旋風般撲了過來。
“崽啊!想死媽媽了!”一個踩著至少十厘米高跟鞋、妝容精致得如同時尚雜志封面、渾身散發著精明干練女商人氣息的女人,以完全不符合她著裝的敏捷,一把撈住墨徊的左臂。
“哎呀呀,我們的小藝術家回來啦!讓爸爸看看瘦了沒?”另一邊,一個穿著剪裁考究、笑容滿面卻莫名透著一股子“不靠譜”勁兒的男人,笑嘻嘻地攬住了墨徊的右肩。
墨徊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擁抱夾在中間,像是兩片面包夾著芝士一樣,眼鏡差點被擠掉,整個人懵了。
他完全沒預料到父母會在家,更沒預料到是這么……有沖擊力的迎接方式。
空氣中彌漫著母親昂貴的香水味和父親身上淡淡的神經質氣息,混合著一種久違的、屬于“家”的熱鬧,讓他有點暈乎乎的。
“爸?媽?你們……怎么回來了?”墨徊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扶了扶眼鏡,聲音帶著明顯的驚訝。
精明干練的“母親”松開他,涂著蔻丹的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眼神卻帶著暖意:“瞧你說的,兒子放假,我們能不回來看看嗎?正好,媽在新地方看好了一套特別棒的大房子!超大畫室,落地窗,光線一級棒!崽啊,有沒有興趣跟我們一起搬過去?保證比這兒強一百倍!”
穿著西裝的“父親”在一旁連連點頭,笑容燦爛得晃眼:“對對對!新地方可有意思了,包你喜歡!怎么樣,乖兒子,跟老爸老媽走?”
搬家?墨徊愣了一下。
他其實對住哪里并沒有太大執念。
這個家,父母經常不在,他早已習慣了一個人。
新的地方,或許有更大的畫室……聽起來不錯,更安靜。
而且,離開這個充滿了他對白厄“罪證”(畫稿和信件)的房間,也許能稍微……冷卻一下那過于熾熱卻無望的情感?
看著父母臉上毫不作偽的期待——雖然父親的笑容總讓他覺得有點過于“歡快”,墨徊幾乎沒有過多思考,便點了點頭:“嗯,好啊,住哪都行。”
“太好了!”父母同時歡呼起來,擊了個掌,那默契仿佛排練過無數次。
墨徊轉身走向自己房間,準備開始收拾行李。
他的東西不多,主要是衣服、書籍,以及他視若生命的繪畫工具和那幾本塞滿了白厄畫像的速寫本。
當然,還有抽屜里那厚厚一疊信件。
他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整理好,還沒來得及裝進包里,他那穿著筆挺西裝、卻毫無正形的“父親”笑嘻嘻地推開了他的房門。
“崽啊,收拾得差不多了吧?看好了——”
父親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惡作劇般的興奮,尾音高高揚起。
老爸又搞了什么幺蛾子?不會又是不停翻跟頭吵得要死的石頭吧?
墨徊下意識地抬頭,疑惑地看向門口。
話音落下的瞬間,異變陡生!
沒有預兆,沒有任何空間波動的前奏,刺目到足以灼傷視網膜的強光猛地從父親身后、或者說從整個房門口的空間爆發出來!
那光芒并非溫暖的陽光或燈光,而是帶著一種非現實的、純粹的、概念性的“存在感”,瞬間吞噬了房間里的一切顏色和輪廓。
墨徊被強光刺得本能地閉上了眼,但閉眼前的最后一瞥,他看到無數張形態各異、表情夸張、帶著詭異笑容的紅色面具,如同被驚起的鳥群,又像是狂歡節拋灑的彩紙,在強光中憑空涌現,圍繞著他瘋狂地旋轉、飛舞!
它們沒有實體,卻帶著強烈的意志和純粹的“歡愉”氣息,發出無聲的尖嘯或大笑,形成一道令人頭暈目眩的漩渦。
“爸!媽!這……”墨徊的驚呼被淹沒在光芒和無聲的面具風暴中。
他感到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吸力從那光芒中心傳來,身體瞬間失去了重量,仿佛被拋入了萬花筒的隧道。
帆布包的帶子勒緊了他的肩膀,速寫本和顏料盒在失重感中似乎要掙脫出去。
他最后的意識里,是父母模糊的身影站在那狂暴光芒的邊緣,臉上似乎還帶著那種看“有趣樂子”的、過分燦爛的笑容。
信件散落一地,像是告別又像是慶祝。
“旅途愉快,我們的傻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