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蕩過斷崖，余音未散，霧氣翻涌如沸水。蘇清綰掌心血紋猛地一跳，像是被無形之手狠狠攥住，她悶哼一聲，身形晃動。楚寒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她肘部，沒讓她跌倒，可他目光卻釘在石壁上——那道被云逸塵血跡改過的符文，正緩緩褪去微光，仿佛被什么力量悄然抹除。

他眉頭一跳，沒說話，只是將蘇清綰輕輕扶到一塊巖石邊坐下。她指尖發涼，掌心血絲仍在蔓延，像蛛網般爬向手腕。楚寒從懷中摸出陰冥石碎片，裂紋還在震顫，頻率竟與她脈搏隱隱同步。

“不對勁。”他低聲道，“鐘聲不該這么快響。”

大長老站在崖邊，凝視霧中入口，眉頭緊鎖：“鐘鳴即祭啟，按古法，三更一響，子時方成。如今提前發響，必有變數。”

“變數？”慕容雪冷笑，“林玄風怕我們找上門，提前開香堂，有什么稀奇？”

“稀奇的是——”楚寒緩緩抬頭，目光掃過眾人，“我們還沒進，他就急著敲鐘？他不怕我們聽聲尋路？”

一片沉默。

楚寒站起身，走到石壁前，指尖順著那道被血改過的斜劃緩緩劃過。觸感冰涼，但就在他指腹掠過末端時，一絲細微的刺痛傳來，像是被銹針扎了一下。

他瞇起眼。

三處線索——云逸塵血繪的殘圖、陰冥石的指向、焦符上的地脈紋——都指向這片斷崖，可角度偏偏差了那么一絲。差得不多，但足夠讓三線無法真正交匯。尋常人只會以為是標記偏差，可楚寒知道，地脈走勢如血脈，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不是方向偏了。”他喃喃道，“是地，被挪了。”

“你說什么？”大長老皺眉。

“林玄風沒藏陣。”楚寒轉身，目光如刀，“他在玩‘移山’。用秘法偏轉地脈靈氣，讓所有標記都指向一個假眼。我們追的是影子，他早把鐘搬到了影子底下。”

慕容雪一愣：“你是說，這斷崖下的入口，是假的？”

“不是假的。”楚寒搖頭，“是‘舊的’。他留這入口，就是讓我們發現，讓我們以為找到了，然后——”他頓了頓，“他好在真地方安心開祭。”

大長老臉色微變：“若真如此，我們豈非正中其下懷？”

“不止。”楚寒從懷中取出焦符殘片，攤在地上，又撕下自己衣角一塊布，以指尖逼出一滴血，蘸血為墨，在殘符上補全地脈紋路。線條蜿蜒，三處標記被他連成一線，最終交匯于一點——卻不在斷崖正下方，而在西側一處看似完整的巖壁。

“看。”他指著交匯點，“三線本該在此相會，可地脈被偏移，導致每一線都偏了那么一絲。就像三根繩子綁在同一個樁上，結果樁被挪了，繩子就斜了。”

慕容雪湊近細看，瞳孔一縮：“這紋路……和雙生蠱的引脈走向，竟有七分相似。”

“因為用的是同一種術。”楚寒冷聲道，“借仇家血脈鎮壓鐘魂，再以地脈為引，逆改命格。云家覆滅那夜，林玄風要的不是滅門，是要‘活祭’。可惜云逸塵沒死，反而成了變數。”

蘇清綰忽然開口，聲音虛弱卻清晰：“所以……鐘聲不是開始，是倒計時。”

楚寒看向她，點頭：“我們剛才聽到的，是第一聲。三更三響，第三聲落，祭成。但如今這提前敲響的鐘聲打亂了原有的節奏，所以剛才那一聲不是預料中的第一聲，結合鐘魂分布等情況，這應是第二聲鐘鳴的警示。”

大長老沉聲：“若真入口在西側巖壁，如何破陣？”

“我去看。”楚寒將焦符殘片收入懷中，身形一動，大步前行。

“你一人去？”慕容雪皺眉，“那地方若有幻陣，貿然踏入，神魂俱滅。”

“所以我才一個人去。”楚寒回頭咧嘴一笑，“死的又不是你們。”

他大步走向西側巖壁，其余人未動。霧氣在他身后翻卷，仿佛有生命般隨他移動。他停下，閉目，劍心沉入地底，摒棄五感，只留靈覺。

地脈震動如脈搏，陰冥石碎片在袖中微微發燙。他緩緩前行，每一步都踩在靈氣波動最細微的節點上。忽然，腳下傳來一絲異樣——靈氣流動太過平滑，像鏡面，毫無地勢起伏應有的滯澀。

“果然是幻。”

他拔劍，卻未出鞘，只以劍鞘輕點巖壁。表面無損，可就在劍尖觸壁瞬間，陰冥石裂紋中滲出一滴幽藍液珠，落地即燃，燒出一個微不可察的符點。

楚寒嘴角一揚：“陣眼在此。”

他退后三步，深吸一口氣，猛然一掌拍向巖壁。掌風未至，劍氣先發，如錐破紙，直刺符點。巖壁轟然一震，表面浮現蛛網般裂紋，隨即“咔”地一聲，整面石壁如鏡碎裂，露出其后幽深洞口。

冷風撲面，帶著腐骨般的陰氣。

洞內深處，隱約可見青銅巨鐘輪廓，鐘身裂痕如血紋，底下白骨堆積如山。最上方，那具披著云家紋袍的尸首依舊清晰可見。

楚寒回頭，朝眾人招手：“來吧，真地方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