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車保帥……”她低聲重復著這四個字,指尖幾乎將那張薄薄的紙條捻碎。
如今顧元丞竟是演都不演了,就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了她的對立面。
“孫德陽,擺駕回行宮,朕要去和顧朗儀說幾句話。”
行宮偏殿內,燈火通明。顧元丞并未安歇,墨發未束,松松披著一件外袍,臨窗而立,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乎快要到下雪的季節了。
聽到外面驟然響起的、不同尋常的腳步聲和甲胄摩擦聲,他嘴角幾不可查地勾起一絲了然的弧度,隨即又迅速斂去,換上了一副恰到好處的、帶著些許疲憊和驚訝的神情。
殿門被毫不客氣地推開,憐舟沅寧裹挾著一身夜寒與怒氣,徑直走入。
孫德陽與護衛迅速守住門口,將內外隔絕。
“陛下?”顧元丞轉身,微微蹙眉,似不解其來意,目光落在她冰冷的面容上,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關切,“夜色已深,陛下怎還未安歇?可是賑災之事遇到了難處?”
憐舟沅寧一步步逼近他,目光如刀,在他那張昳麗卻工于心計的臉上逡巡,試圖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慌亂或愧疚。
然而,并沒有。
顧元丞的臉上洋溢著極其完美的弧度,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處。
她在他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沒有說話,深黑的眸子緊緊盯著他俊俏的面龐。
她將那枚被捏得有些變形的蠟丸,緩緩放在兩人之間的紫檀小幾上。動作很輕,卻像一塊巨石投入深潭。
顧元丞的目光落在蠟丸上,瞳孔幾不可查地微微一縮,隨即抬起眼,眼中的疑惑更深:“陛下,這是……?”
“你說你不知,朕便信你不知。”憐舟沅寧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從你那個試圖趁夜溜往城西的侍從玄夜身上搜出來的。元丞可知,他深更半夜,要去給誰送這東西?”
顧元丞臉上適時地露出震驚與慍怒:“玄夜?他竟敢背主私通外人?陛下!此事臣侍毫不知情!定是這奴才被人收買,欲行不軌,栽贓陷害于臣侍!請陛下明察!”
憐舟沅寧猛地上前一步,顧元丞向后一撤,正好撞到了身后的柱子,他吃痛,亦退無可退。
憐舟沅寧的手臂撐在他耳側的柱子上,將他困于方寸之間,龍涎香混合著夜露的寒氣瞬間將他籠罩。
她比他稍矮一些,此刻卻帶著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不知情?”她的氣息幾乎拂過他的唇瓣,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冰冷的嘲諷,“元丞,你總是這般聰明,又總是把朕想得這般傻。”
顧元丞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并非全因恐懼,更有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病態興奮。
他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暗色,聲音卻放得軟而委屈:“陛下不信臣侍?臣侍入宮以來,身心皆系于陛下,為何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有人見陛下帶臣侍南巡,心生嫉妒,構陷于臣侍……”
他的話未說完,憐舟沅寧的指尖已冰涼的撫上他的臉頰,那溫度激得他微微一顫。她的指腹緩緩下滑,力道不輕不重,恰如情人間的撫摸,卻帶著審視的意味,最終停在他微微滾動的喉結處。
“構陷?”她輕笑一聲,指尖若有似無地按了按那脆弱的部位,“那元丞告訴朕,這‘糧移暗倉,速清痕跡’,要棄的是哪個‘卒’,保的又是哪個‘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