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冬日慵懶的陽光透過樹影,映照著厚厚的積雪,地磚上鋪上了一層白色的絨毯,映出斑駁的光陰。
“陛下,臣侍估摸著時辰不早了,讓宮人伺候著您起身吧。”阿玖柔聲喚著靠在他懷里的憐舟沅寧,想要輕輕撫摸她的額發,但是終究沒有伸出手。
眼睛看不到之后,其他的感官似乎比舊日時敏感了很多,不過一點點細微的變動都能聽到。
“好。”憐舟沅寧語氣里還有些睡意,在看出他的猶豫后,伸手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朕昨日下朝時,看到梅園里的梅花開得正好,朕記得你年少時很喜歡梅花,尤其喜歡梅花的香味,不如讓素弦和拂冬陪著你去一趟。”
阿玖的手在她手指的指引下,一寸寸地感知著她的肌膚的柔軟與溫度,在聽到竟記得自己從前隨口一提的話時,一瞬間停滯。
“臣侍……”阿玖有些躊躇,已經好長時間,他沒有離開過棠棣苑,走得最遠的也不過是從寢宮走到院中的長廊。
他很怕,他怕宮廷小徑上那些投向他的異樣的目光,他怕宮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即便并不是為著他……他還是怕。
“阿玖,朕將你放在心尖,你不必有那么多的顧忌,后宮之中,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憐舟沅寧不敢用力握他的手,只是蹭了蹭他的手心。
“那臣侍便聽陛下的,出去走一走。”阿玖的語氣軟軟的。
“好。”憐舟沅寧的聲音染上笑意,她小心地松開他的手,坐起身來。“拂冬梳的發髻,你總不滿意,”她語氣輕快,帶著幾分難得的親昵,“眼下還有些時間,不如朕親自為你束發?”
阿玖聞,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起身推拒,卻被憐舟沅寧輕輕按住肩膀。他順從地半坐起來,素紗下的臉上瞬間掠過一絲慌亂的紅暈。
“陛下如此行事,不合禮數……”
阿玖嘴上雖在推拒,但是心里卻有些雀躍,他本出身賤籍、自幼無人憐惜,能得妻主憐惜已是千金難求,偏他的妻主還是九五至尊,是整個鳳伶國最尊貴的女子。
“朕于朝堂之上,可以聽那些朝臣用祖宗規矩、江山社稷來約束朕,朕也會以此自省。”憐舟沅寧的手指輕輕穿過他如瀑的長發,觸感冰涼順滑,“但是,在朕的后宮里,朕的心意便是規矩,朕愿意為你束發。”
阿玖的呼吸微微一滯,素紗下的眼睫劇烈地顫動,卻終究沒有再出一眼。
憐舟沅寧的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生怕扯痛了他一絲一毫。她又想起從前,從前阿玖時常為她束發,他的手指很巧,每次都能很利落地為她梳出不同的發髻。
盡管她的動作并不熟練,但是阿玖覺得自己的心臟已如擂鼓般跳動。
憐舟沅寧左挑右選,選了一支觸感溫潤的羊脂白玉簪,樣式簡潔,沒有繁復的累贅。當發簪最終穩穩地插入發髻時,她輕輕舒了口氣,指尖不經意間擦過他冰涼的耳垂。
“好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滿足,手指留戀般在他束好的發髻上輕輕撫過,“朕的阿玖,怎樣都是極好看的。”
這倒是真話,盡管那雙美艷的眼睛被覆于素紗之下,但鼻梁挺秀,弧度優美,鼻尖小巧,帶著一點自然的微翹。那失了往日櫻粉色澤的唇瓣,此刻因緊張、羞澀而微微抿著,唇形依舊姣好,只是顏色淡得如同初綻的白梅,透著一股子病態的、惹人憐惜的蒼白。
“朕過會兒該去上朝了,你既心中憂思,朕便將絮棠留下,”
阿玖搖搖頭,他今日心中已經是歡喜之至,比此前的每一日都要歡喜。
-->>“陛下心中憐惜臣侍,已是臣侍的福分,陛下朝政繁忙,又慣了絮棠姑姑伺候,實在不必為臣侍如此。”阿玖頓了頓,“臣侍這些日子窩在棠棣苑中,幸得鳳君殿下照拂。鳳君有孕多時,也不曾上門道賀,臣侍想著,若是殿下今日方便,需到鏡宸宮親謝意才好。”
阿玖竟主動提及要去鏡宸宮,憐舟沅寧頗有些驚喜。
“朕會讓人去知會鳳君一聲,雪中路滑,你要小心些。”
說話間,憐舟沅寧已經換上了朝服,臨出門時還不忘交代素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