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建國飯店那扇金碧輝煌的旋轉門,
    午后溫暖的陽光,瞬間灑滿了全身,帶來一陣短暫的目眩。門外,是一個與酒店內部截然不同充滿了勃勃生機的世界。
    蔚藍的天空,一碧如洗,幾朵白云悠悠地飄過,像被水洗過的棉絮。
    冬日的陽光,并不熾熱,帶著一種金色暖融融的溫度,照在人身上,驅散了清冽空氣中的最后一絲寒意。
    寬闊的長街上,自行車的洪流叮當作響,匯成一片金屬的河流。
    偶爾駛過的“大通道”公共汽車,發出沉悶的引擎轟鳴,和遠處小販那充滿了京腔京韻悠長的“冰糖葫蘆”吆喝聲,交織成了一曲屬于這個時代,最真實、也最鮮活的交響樂。
    劉青山深深地吸了一口帶著冬日干燥和一絲若有若無煤煙味的空氣,心中那份因為剛剛打贏了一場硬仗而帶來的巨大滿足感,與眼前這片充滿了希望的陽光,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感覺自己,仿佛擁有了整個世界。
    他牽著宮雪的手,走在人行道上,步履輕快而又充滿了力量。
    他看到的,不僅僅是眼前的街景。
    他看到的,是未來。
    那些騎著自行車的男男女女,在他眼中,都是未來磁帶和錄音機的潛在消費者;那些掛著“為人民服務”標語的商店,在他眼中,都將是未來他商業帝國版圖上,一個個可以被占領的據點。
    他側頭,看了一眼身旁那個從走出酒店開始,就一直沉默寡、神思不屬的宮雪。
    陽光下,她的肌膚白得近乎透明,那雙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了一片落寞的陰影。
    她只是靜靜地被他牽著,一步一步,如同一個美麗的夢游者。
    他能感覺到,他掌心里的那只小手,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一些,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心中只覺得一陣憐惜。
    走了幾步,
    見她依舊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劉青山終于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
    他轉過身,擋在她面前,用拇指輕輕摩挲著她冰涼的手背,那雙深邃的眼眸里,充滿了關切與不解。
    “從出來就一句話不說,在想什么呢?”
    他柔聲問道,“不高興嗎?”
    宮雪仿佛被他的聲音從遙遠的思緒中驚了一下,那雙空洞的眸子,過了好幾秒,才緩緩地重新聚焦,映出了他那張寫滿了關心的俊朗臉龐。
    她看著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所有翻涌的情緒,都化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她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沒事……”
    劉青山皺了皺眉,心思電轉,但卻沒有任何頭緒,他暗自猜測,或許是想到不久就要遠去九龍,和父母分別,這才心情低落?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他不再追問,只是重新牽起她的手,用一種更加溫柔的力道,將她冰冷的手指,一根根納入自己的掌心。
    “不想說就不說吧。”
    他輕聲說道,隨即又笑了笑,“走吧。”
    而宮雪,任由他牽著,腳步有些虛浮地跟著。
    那溫暖的陽光落在她臉上,卻沒有一絲溫度,反而讓她覺得有些刺眼。
    自行車的叮當聲、行人的說笑聲,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遙遠而不真切,嗡嗡作響,吵得她有些心煩意亂。
    她-->>看著那些與她擦肩而過的穿著樸素、臉上卻洋溢著生活氣息的陌生面孔。
    她看到一個年輕的母親,正蹲下身子,為自己的孩子擦去嘴角的糖漬;她看到一對年輕的情侶,并肩推著一輛自行車,男孩的胳膊上,掛著女孩的紅色圍巾,兩人低聲說笑著,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