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他抵達大陸的第一天。
    作為一個在繁華喧囂、節奏快如奔馬的資本主義都市——九龍生活了大半輩子的人,初到滬上的黃伯濤,心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他漫步在聞名遐邇的外灘,感受著從黃浦江上吹來的帶著濕咸水汽的江風。
    眼前的景象,讓他既熟悉又陌生。
    滬上,他以前來過,只不過已經是多年前,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孩子。
    曾經的“萬國建筑群”,依舊雄偉地矗立在那里,哥特式的尖頂、古希臘式的廊柱、巴洛克式的窗沿……
    無聲地訴說著這座城市曾經的輝煌與滄桑。
    但它們的外墻,大多都已斑駁,在冬日那略顯灰蒙的陽光下,透著一股英雄遲暮般的蕭索與沉寂。
    江面上,
    沒有他想象中的豪華郵輪,只有幾艘冒著黑煙的、慢吞吞的駁船,發出沉悶的汽笛聲。
    馬路上,
    沒有川流不息的汽車洪流,取而代之的,是成千上萬輛顏色單調的自行車,以及偶爾駛過的、叮當作響的有軌電車。
    一切,都像是一張褪了色的老照片。
    漫步在那寬闊的江邊堤岸上,遠處江上的貨輪拉著悠長的汽笛,緩緩駛過,江風帶著一絲水汽的腥甜,吹拂著他那身昂貴的阿瑪尼西裝。
    一切,都顯得那樣的平靜,甚至有些乏味。
    然而,
    就在他百無聊賴,準備轉身返回酒店時,一陣歌聲,毫無征兆地、如同天外飛仙般,輕盈地飄入了他的耳中。
    那歌聲,起初很輕,很遠,夾雜在江風與人聲之中,若有若無。
    但它卻帶著一種奇特的魔力,像一根最纖細的絲線,精準地、霸道地勾住了他那對浸淫樂壇數十年、早已挑剔到極致的耳朵。
    那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聲線清澈、干凈,技巧上甚至還帶著幾分未曾打磨的青澀。
    但那聲音里所蘊含的情感,
    卻是那樣的飽滿、真摯,帶著一種奮不顧身的、海誓山盟般的決絕!
    黃伯濤的腳步,瞬間頓住了。
    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地球自轉一次是一天,那是代表多想你一天……”
    “……我的一顆心,每天愛你多一些!”
    歌詞!
    是這歌詞!
    黃伯濤的心臟,被狠狠地觸動了!
    他一輩子都在和音樂打交道,卻從未聽過如此直白、如此大膽、又如此富有想象力的情話!
    用地球的自轉來丈量思念,用宇宙的浩瀚來比喻愛情的永恒,這是何等的氣魄!何等的才情!
    他立刻循著歌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快步走了過去。
    在不遠處的江邊護欄旁,圍著一小群看起來像是大學生的年輕人。
    而在人群的旁邊,有一個身姿高挑的年輕姑娘,正迎著江風,旁若無人地低聲唱著歌。
    那就是他第一次,見到宮雪。
    那一刻的畫面,如同最頂級的攝影師抓拍到的、不可復制的經典瞬間,永遠地、深深地烙印在了黃伯濤的腦海里。
    彼時,正值夕陽西下。
    落日的余暉,如同打翻了最濃稠的金色蜂蜜,將半個天空和整個江面,都染成了一片璀璨的金紅。
    遠處的建筑,在夕陽下被勾勒出巍峨的剪影。
    而她,
    就站在這片壯麗得如同史詩般的背景之中。
    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襯衫和藍色長裙,一頭烏黑的長發,被江風吹得肆意飛揚。
    金色的陽光,為她的發梢、她的臉頰、她的輪廓,都鍍上了一層圣潔的光暈。
    她的身后,是外灘那見證了百年風云的古典建筑群;她的面前,是奔流不息、承載著無數故事的黃浦江。
    她就那樣仰著頭,閉著眼,用她那清澈而又充滿力量的歌喉,將那首充滿了磅礴愛意的歌曲,盡情地釋放到這片廣闊的天地之間。
    那一刻,
    黃伯濤看到的,早已不是一個簡單的、在江邊唱歌的漂亮姑娘。
    他看到的,是一幅畫。
    一幅人與歌、景與情,完美地、極致地融為一體的、足以讓任何人都為之失神的、流動的畫卷!
    他那顆身為金牌制作人的心,在瞬間,就被徹底征服了!
    他當時就在想,
    這個姑娘,天生就該站在聚光燈下,天生就該成為萬眾矚目的歌星!
    而她唱的這首歌,這首他從未聽過的歌,只要稍加編曲和制作,絕對是一首足以火遍整個東南亞的、王炸級別的金曲!
    于是,
    在那首歌唱罷之后,他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主動上前攀談。
    也正是從那一次攀談中,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宮雪。
    也知道了,
    那首讓他驚為天人的歌曲,真正的創作者——一個叫“劉青山”,同樣年輕的青年作家。
    思緒,
    從幾個月前的黃浦江畔,緩緩地拉回到了眼前這個寒冷、破舊的燕京火車站廣場上。
    黃伯濤看著眼前這張與記憶中一般無二、清麗絕倫的臉龐,心中的那份驚嘆與感慨,再次翻涌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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