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永寧侯府迎來了貴客。
瞎了一只眼、又因虐打莊氏導致傷口迸裂的永寧侯,在逃避與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之間,選擇了后者。
他仿佛絲毫未察覺周老大人語氣中的疏離與嫌惡,厚著臉皮,一瘸一拐地跟去了酌寒院。
“周老大人,這位可是令孫?”永寧侯指著立于周老大人身后、風骨清舉的少年問道,“氣度卓然,頗有老大人的風范。”
周域眉心微蹙,心下暗忖:真不知裴家太夫人當年是被豬油蒙了心,還是叫驢踢了腦袋,又或是患了眼疾。但凡神志清明,都不至于既冒與清玉公主、裴余時反目之險,又以死相逼,非要抬舉這么個東西。
難不成,當年裴老侯爺與那青樓女子所生庶子之事,給她的惡心還不夠嗎?
裴余時自己都不在意香火是否延續、有無子嗣承歡,可太夫人卻固執地認為,若無兒孫在側,他此生注定孤苦無依。
當年永榮帝與榮皇后得以成事,裴家太夫人其父兄功不可沒。既是功臣,清玉公主自然不便因嗣子一事,當真與裴太夫人撕破臉面。
稍一退讓,就讓這么個畜生不如的玩意兒冒頭了。
周域淡淡瞥了永寧侯一眼,沉聲道:“他姓蕭,名凌,是老夫的弟子,亦是你所休發妻的嫡親侄兒。”
“以如今裴、蕭兩姓之勢,你二人可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吧。”
永寧侯諂媚的笑容頓時一僵,只得訕訕一笑,故作糊涂道:“原來是老大人的得意門生啊。”
“青年才俊,后生可畏。”
原來,裴桑枝當時說的是真的啊。
根深蒂固、枝繁葉茂的官宦之家就是好,即便是落魄了,故舊拉一把,仍有東山再起之日。
瞧瞧這舉手投足間的氣度,絕非池中之物。
可偏偏……姓蕭啊。
若早知有今日,當初真該給蕭氏留幾分顏面。
看來,將裴桑枝記在蕭氏名下之事,須得盡快提上日程了。
然而,如何為蕭氏正名,卻是一大難題。
就算是將罪責盡數推予莊氏,他也難逃識人不明、迫害發妻的惡名。
念及莊氏,永寧侯眼中倏地掠過一抹狠厲。
往日他能容忍她的種種算計,只因最終得利的是他自己。
可如今刀刃落到了他身上,他絕不能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息事寧人。
裴桑枝不讓他活活的打死莊氏……
可他也多的是辦法,報絕嗣藥之仇!
蕭凌垂首作揖:“蕭家蕭凌,見過永寧侯。”
永寧侯臉上堆起笑意,溫聲道:“不必多禮。本侯與你姑母緣分淺薄,未能白首偕老。她雖行差踏錯,終究曾是我的結發之妻。死者為大,往日恩怨就讓它隨風而去罷。”
話音落下,他語氣更緩,帶著幾分刻意至極的親近:“若你不嫌棄,可喚我一聲姑父。日后若有需相助之處,本侯自當盡力。”
蕭凌后退兩步:“裴侯爺說笑了,晚輩不敢高攀。”
外之意,他嫌棄!
這得多大的臉,多厚的臉皮,才能面不改色、恬不知恥地說出這番話來。
蕭、裴兩家的仇,早就結下了。
周域瞥見蕭凌手背上青筋突起,心知這孩子正極力隱忍。若由著性子來,只怕永寧侯早已倒地哀嚎求救了。
“永寧侯,多年不見,沒想到你這臉皮功夫愈發爐火純青了。”
“老夫的弟子,不勞你費心了。”
永寧侯:???
周老大人雖說致仕了,但到底是官場上的人,怎么說起話來還是這么讓人下不來臺,活像個不通世故的愣頭青。
也就是靠著與-->>永榮帝的交情,要不然早就被生吞活剝了。
老天爺實在不公。若他早生二十年,逢那風云激蕩之時,得以追隨永榮帝與榮皇后,說不定如今早已貴為大乾的國公爺了。
“也罷,有老大人庇護,蕭賢侄前途自當一片光明,倒是我多慮了。”
其實,他本想陰陽怪氣的譏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總不能罵自己是狗,更不能將蕭凌比作耗子。
酌寒院外,裴駙馬拄著拐杖,倚門遠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