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崎港的晨霧帶著咸澀的海氣,彌漫在新筑的烽燧與營房間。阿嬌立于鎮海堂,正與張沐及一眾將領評議新繪的《東海勘輿圖》,堂外忽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與水軍特有的甲胄撞擊聲。
“報——!”一名哨船長渾身濕透,倉促入堂跪倒,臉上驚疑未定,“長公主!諸位將軍!昨夜……昨夜倭船在港外巡弋,未曾進攻,卻…卻以強弓射入此物!”
親衛呈上一個密封的竹筒。筒身沾著夜露,以火漆封口,漆上印紋,赫然是一只蟠龍。
眾將面色微變。龍紋非比尋常,而這蟠龍形態,在場幾位老臣依稀記得,似是先帝時某位皇子鐘愛的私印圖樣。
張沐上前,謹慎地打開竹筒,倒出一卷素絹。絹布展開,上面并無稱謂,亦無落款,只有一行墨跡淋漓的大字:
「牝雞司晨,惟家之索。竊國者,可安否?」
字跡鋒芒畢露,帶著一股熟悉的、睥睨天下的張狂勁兒。
堂內瞬間死寂。幾位出身長安的將領瞳孔驟縮,這筆跡……他們曾在昔年太子宮的批注上見過!而“牝雞司晨”的惡謔,更是直指監國長公主阿嬌,其口吻,像極了那個早已被證實非先帝血脈、并已在未央宮前伏誅的——劉徹!
“荒謬!”王司馬率先打破沉默,怒道,“那逆賊早已授首,尸骨無存!定是倭人尋了善模仿筆跡之人,行此齷齪攻心之計!”
張沐凝神細看絹布,沉聲道:“殿下,筆跡可以模仿,但其間鋒芒氣韻,非朝夕之功。即便不是他,執筆之人也絕非尋常倭寇。”
阿嬌面無表情,指尖在冰冷的玉圭上輕輕摩挲。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劉徹死了,是她親眼看著他咽下最后一口氣。但正因如此,這封信才顯得如此惡毒。它不旨在讓她相信劉徹復活,而是要喚醒朝野內外對那段宮闈秘事的記憶,動搖她監國執政的合法性,在她與少年天子劉榮之間,埋下猜忌的種子。
“倭人背后,有高人指點。”阿嬌的聲音平靜無波,卻讓堂內溫度驟降,“能知如此宮闈秘辛,能仿此狂悖筆意……非是深知漢宮內情、且與劉徹關系匪淺的舊人不可為。”
她目光掃過堂下眾將:“前趙國中行說余孽?或是……淮南王門下那些漏網的方士謀臣?”
正在此時,堂外再次傳來急報。派往琉球方向的探子帶回一個更令人心驚的消息:倭國水師近日擁立了一位“漢室正統”,據稱乃“先帝遺珠”,雖以面具覆臉,但身形氣度,與昔年那位四歲便能誦《上林》的彘兒公子頗有幾分神似!倭人正借此名號,招攬流亡海外的六國舊族與漢家罪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