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長安,暑熱中透著一絲不尋常的肅殺。
景帝病重不起,太子監國,匈奴壓境——三重危機如陰云籠罩未央宮。而在這片陰云之下,暗流涌動得更加湍急。
阿嬌的蘭臺社已初具規模。淳于瑤負責的太醫署耳目,李婉兒聯系的邊軍消息,劉無采串聯的宗室網絡,如同三根堅實的支柱,撐起這個日漸龐大的情報網。
“翁主,查清楚了。”劉無采深夜到訪,帶來重要消息,“趙國敗退后,其殘部并未散去,而是化整為零,潛入梁國各地。”
阿嬌正在查看邊境地圖,聞抬頭:“多少人?”
“約五千人,分作二十余股。”劉無采遞上名單,“領頭的叫趙延年,是趙王的庶弟。”
阿嬌掃過名單,目光停在一個熟悉的名字上:“公孫詭?他不是在梁國大牢里嗎?”
“三個月前越獄了。”劉無采壓低聲音,“據說有內應。”
阿嬌心下一沉。公孫詭熟知梁國軍政,若他與趙延年勾結,后果不堪設想。
“這個消息必須立即通知王叔。”
“已經派人去了。”劉無采道,“但無采覺得,此事背后另有主謀。”
“哦?”
“趙延年一介武夫,公孫詭是謀士,但他們的行動太過周密,不像這兩人的手筆。”
阿嬌贊許地點頭。劉無采的成長速度超出她的預期。
“你覺得是誰?”
“無采懷疑...”劉無采蘸著茶水,在案幾上寫下一個“淮”字。
淮南王劉安。阿嬌心中了然。這位以編纂《淮南子》聞名的諸侯王,表面醉心學術,暗地里卻從未停止擴張勢力。
“可有證據?”
“暫時沒有。”劉無采搖頭,“但無采查到,這些趙國殘兵使用的兵器,都產自淮南。”
正說著,淳于瑤匆匆而入:“翁主,太醫署有重大發現!”
她取出一包藥渣:“這是從陛下藥渣中分離出的異物。”
阿嬌仔細察看,但見幾片不起眼的褐色碎片混在藥材中。
“這是什么?”
“西域奇毒‘相思子’的果殼。”淳于瑤神色凝重,“此毒無色無味,少量服用令人昏睡,長期使用則傷及神智,最后在睡夢中離世。”
阿嬌指尖發冷:“可能查出下毒途徑?”
“毒被下在陛下每日服用的參湯里。”淳于瑤道,“負責煎藥的是韓嫣的徒弟,但此人三日前已暴斃。”
線索又斷了。阿嬌蹙眉沉思。對方行事縝密,每次都能及時滅口。
“陛下還有多少時日?”
“若立即停毒,精心調養,或可延壽一年。”淳于瑤低聲道,“但若繼續用藥,最多...三個月。”
三個月...阿嬌心中一凜。那時正是秋高馬肥,匈奴南下的最佳時機。
“此事還有誰知道?”
“除了我們三人,只有...彘皇子。”
阿嬌猛地抬頭:“劉徹?”
“是。彘皇子今日來太醫署問安,恰巧撞見我在查驗藥渣。”
阿嬌與劉無采交換了一個眼神。太過巧合,往往就是精心設計。
送走二人,阿嬌獨坐燈下,將近日所得情報一一整理。
趙國殘部潛入梁國,景帝中毒日深,匈奴大軍壓境,淮南王蠢蠢欲動...這一切看似獨立的事件,背后都有一條無形的線在牽引。
而線的另一端,很可能就是那個年僅四歲的孩子。
想起劉徹那雙過于沉靜的眼睛,阿嬌感到一陣寒意。
“翁主,”云袖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彘皇子求見。”
說曹操曹操到。阿嬌整了整衣冠:“請。”
劉徹今夜穿著素色常服,更顯得面色蒼白。他手中捧著一卷竹簡,神情是從未有過的疲憊。
“姐姐,彘兒是來請罪的。”
“彘弟何罪之有?”
“彘兒...早就知道父皇中毒之事。”他跪了下來,“但彘兒不敢說。”
阿嬌不動聲色:“為何不敢?”
“因為...”劉徹抬頭,眼中淚光閃爍,“下毒的人,是彘兒的舅父王信。”
燭火噼啪作響,映照著孩子臉上的淚痕。阿嬌靜靜看著他,心中波瀾起伏。
這是真心的懺悔,還是又一出苦肉計?
“你何時知道的?”
“一月前。”劉徹哽咽道,“彘兒無意中聽到舅父與母妃爭吵,才知道...才知道他們給父皇下毒...”
“為何現在才說?”
“彘兒害怕...”他撲到阿嬌膝前,“彘兒怕說出來,母妃會被處死...彘兒不能沒有母妃...”
阿嬌看著他顫抖的肩膀,心中五味雜陳。這一刻的劉徹,終于像個真正的孩子。
但她不敢掉以輕心。
“彘弟,”她輕撫他的頭發,“你可知道,隱瞞這等大事,也是重罪?”
“彘兒知道...”劉徹抬起淚眼,“所以彘兒來向姐姐坦白。只求姐姐...救救母妃...”
阿嬌沉默良久。王信下毒,王夫人知情不報,這都是誅九族的大罪。劉徹選擇在這個時候坦白,是真的走投無路,還是以退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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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妃...參與了多少?”
“母妃起初不知情。”劉徹急忙道,“是舅父瞞著她做的。等母妃發現時,為時已晚...”
這話阿嬌只信三分。以王夫-->>人的精明,豈會察覺不到每日送往宣室殿的參湯有問題?
“彘弟,此事關系重大,姐姐需要時間考慮。”
“彘兒明白。”劉徹叩首,“彘兒這里還有一份名單,是舅父在朝中的同黨。”
他遞上竹簡:“彘兒愿戴罪立功。”
送走劉徹,阿嬌立即召來館陶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