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上的風忽然變得刺骨。
阿嬌盯著劉徹,四歲孩童的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冷靜。那雙眼睛深不見底,仿佛能看透人心。
“彘弟如何得知?”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平靜。
劉徹把玩著手中的柳葉:“前日舅父與匈奴使者飲酒,彘兒在屏風后玩耍,恰巧聽到。”
恰巧?阿嬌心中冷笑。這般巧合,怕是精心安排。
“他們具體說了什么?”
“左賢王說,若能得漢家最尊貴的翁主為閼氏,愿永守邊塞,不再南下。”劉徹抬頭看她,“舅父說,堂邑翁主身份尊貴,需重金為聘。”
阿嬌握緊城垛,漢白玉的冰涼透過掌心蔓延全身。原來在王信眼中,她不過是可以交易的貨物。
“陛下可知此事?”
劉徹搖頭:“父皇尚不知。舅父說,要先說服母妃,再由母妃向父皇進。”
好個迂回之計。若王夫人以“為國犧牲”為名勸說,景帝難免動搖。
“姐姐不必擔心。”劉徹忽然拉住她的衣袖,“彘兒不會讓姐姐去匈奴的。”
阿嬌低頭看他:“彘弟要如何阻止?”
“彘兒自有辦法。”孩子眼中閃過一絲與她年齡不符的狡黠,“但姐姐要答應彘兒一件事。”
“什么事?”
“他日若彘兒需要相助,姐姐不可推辭。”
阿嬌心中警鈴大作。這是要她許下承諾,綁在劉徹的戰車上。
“彘弟說笑了,你還小,能需要什么相助?”
劉徹卻道:“姐姐可知,栗姬雖廢,其子劉榮仍是太子。而彘兒...”他頓了頓,“只是個美人所出的皇子。”
這話說得太過通透,完全不似四歲孩童。阿嬌忽然想起竇太后的警告:彘兒不簡單。
“彘弟志向不小。”
“非是志向,”劉徹輕聲道,“是自保。在這未央宮中,不爭即是死路。”
暮鼓響起,城下人群漸散。王信與匈奴使者也消失在街角。
阿嬌將柳枝別在腰間:“天色已晚,該回宮了。”
“姐姐還未答應彘兒。”
阿嬌俯身,與他平視:“彘弟,你可知承諾二字有多重?”
“彘兒知道。一諾千金,生死相托。”
“既然如此,”阿嬌直起身,“等彘弟真正需要時,再來找姐姐吧。”
她轉身下城,衣袂在晚風中翻飛。劉徹站在原處,望著她的背影,唇角微揚。
回到長樂宮,竇太后正在聽宮人念邊報。
“...左賢王退兵三百里,邊市初開,胡漢相安...”
阿嬌揮手屏退宮人,將城樓所見盡數稟報。
竇太后沉默良久,方道:“王家...果然按捺不住了...”
“外祖母,我們該如何應對?”
“將計...就計...”
“何謂將計就計?
竇太后蒼老的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他們既要你和親...便答應他們...”
阿嬌愕然:“外祖母!”
“不過...”竇太后緩緩道,“要換個...和親的人選...”
三日后,宣室殿朝會,王信果然上書,提議選翁主和親,以固邊塞。
景帝不置可否,只問群臣意見。
竇嬰第一個反對:“陛下!堂邑翁主乃館陶長公主之女,太后掌珠,豈可遠嫁蠻夷?此舉有損國體!”
王信辯道:“正因翁主身份尊貴,方顯誠意。昔有細君公主遠嫁烏孫,為國立功,青史留名...”
“左賢王豈是烏孫昆彌可比?”李廣怒道,“匈奴豺狼之性,翁主若去,必受欺凌!”
雙方爭執不下時,一直沉默的莊青翟忽然道:“臣有一議。”
“講。”
“和親之策,未必非要堂邑翁主。”莊青翟道,“可擇宗室女,封為公主,同樣顯我朝誠意。”
王信立即反對:“尋常宗室女,豈能顯誠意?左賢王指名要娶竇氏外孫...”
“哦?”景帝挑眉,“愛卿如何得知左賢王指名要娶竇氏外孫?”
王信頓時語塞。他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阿嬌在簾后冷笑。這正是竇太后的計策——引蛇出洞,讓王信自曝其短。
朝會不歡而散。景帝雖未立即決斷,但對王信已生疑心。
當晚,阿嬌依計求見景帝。
“陛下,阿嬌愿往匈奴和親。”
景帝震驚:“你...你說什么?”
“阿嬌思之再三,若一人可換邊塞安寧,阿嬌愿往。”她垂首道,“只是...”
“只是什么?”
“阿嬌聽聞,左賢王暴虐,前三位閼氏皆不得善終。”阿嬌抬頭,眼中含淚,“阿嬌死不足惜,只怕嫁過去后受盡屈辱而亡,反令匈奴更輕漢室。”
景帝動容:“朕豈能讓你受這等委屈!”
“阿嬌有一計,既可全兩國之好,又可保漢室顏面。”
“講。”
“可擇一聰慧宗室女,假稱翁主,厚嫁匈奴。再派精兵良將護送,明為送親,實為震懾。若左賢王善待公主,則邊市照常;若敢欺凌,則大軍壓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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