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貨的工人有男人,也有女人。
工廠都有男工和女工了,搬貨的活兒很累,不管是什么大米,瓷器,水泥,鋼材,這些東西只要給錢,就有大把的女人跟著干。
為了自己的肚皮,為了家里的舒適,為了孩子父母,再苦再累,都要拼一下。
“妹子,看你細胳膊細腿兒的,你怎么也來干這種粗活了?”
“是不是跟你男人生氣了?聽姐的,要是能回頭,還是趕緊回去吧,哪怕跟男人低個頭呢,也別來干這種活兒了。”
身邊一個身材短促,皮膚粗糙黝黑的大姐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勸著鄭喬喬。
鄭喬喬看到大姐被汗水打濕的頭發,衣服上臟兮兮的灰塵,還有手腕關節,肩膀,腳踝上貼著的膏藥,以及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劃傷傷疤,忽然一陣心酸。
“大姐,你生病了。”
大姐嘆了口氣,苦笑道,“沒事兒,都是小毛病,下力氣干活的人,身上哪兒能不帶點兒傷呢?”
旁邊一個比大姐身材要瘦小一些,長著一對漂亮柳葉眉的女人冷嘲道,“咱們都還算是幸運的,起碼每段胳膊沒斷腿兒,你看那個胡姐,就因為連軸轉,搬了一夜的貨,第二天清早躲在角落里睡覺,被挨千刀的貨車司機給壓死了!”
又一個短發女人說,“還有張大媽,年輕時候生了六個孩子,那天正干活兒呢,子宮從肚子里掉出來了!又重新給塞回去,然后繼續干活!”
鄭喬喬聽得更加心酸了,“既然干這個活兒這么苦,工資怎么樣?我缺錢,我不怕苦,就想賺錢。”
柳葉眉切了一聲,罵了句臟話,“錢他媽都讓工長那鱉孫給掙了,咱們賺一塊錢,他抽三毛錢的水,逢年過節,還要給他那個憋佬上孝敬,奶奶的,賺的那點錢,這就只夠吃飯看病的!”
短發女人嘆氣,“可是不干這個,外面工作又不好找,這里雖然苦一點,累一點,但好歹錢是現結,我閨女生病吃藥都是我一個人管的,她爹早就想讓她去自生自滅了,我不舍得,我不干這個,我閨女就沒藥吃……”
都是手一握,能攥出十幾斤苦水的苦命人。
世態如此,鄭喬喬心酸憤恨,不敢想象,這都解放多少年了,馬上市場都要打開了的社會,怎么能還能這么多生活如此艱難的人?
之前她在街道辦上班的時候,并不管火車站這邊的事兒,現在知道了,真恨不得……
“都坐在這兒干啥呢?不想賺錢了就回家給老爺們做飯去!那個不累人!”
“就看不慣你們這些娘們,一個個在家吧,說想要自強,想出來自己掙錢,現在給你們機會自己掙錢,你們又一個個偷懶。”
“是不是新社會當了你們的路,不然你們還想干窯子里兩腿一張的清閑活兒呢?”
一個留著小胡子的寸頭男人過來,扯著公鴨嗓子罵人。
女人們一個個被說的低下頭,忍辱負重不吭聲。
之前她們也抗議過,跟小胡子吵過,可吵過的后果,就是讓她們干更加艱難的活兒,提高抽水的力度。
沒辦法,誰讓小胡子是工長,他說讓誰干啥,誰就得干啥?
要不就不要賺這個錢。
小胡子還不解氣地繼續罵道,“看你們那豬生狗養的笨樣兒!告訴你們,現在就有一批貨,是一批精密零件,需要幾個手腳穩重的人去干,你們誰想干,就站出來吧!”
他話音剛落,幾乎所有人都沖過去,諂媚地笑著,說著,爭取讓小胡子安排她們去干活。
精密零件東西不沉,因為怕摔壞,搬得時候需要格外小心,反而不會讓一次搬太多重量,所以是個名副其實的輕巧活兒。
小胡子很滿意笑了。
看了一圈兒圍過來的女人,目光忽然就落在站在一邊,沒有任何動作的鄭喬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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