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淺的腳步聲剛消失在回廊盡頭。
一道黑影就從梁柱后的陰影里緩緩走出,黑色衣袍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若不是此人主動現身,任誰也難察覺這房間里竟還藏著第二個人。
黑影正是寒鴉貳。他步履輕得像一片落葉,落地時連燭影都未多晃半分,這般隱匿功夫,足見武功之高。
“首領,”寒鴉貳垂首立于榻前,聲音壓得極低,“上官淺方才那番話,能信嗎?”
點竹正抬手將赤金點翠步搖重新綰緊,聞動作一頓,眼尾掃過寒鴉貳緊繃的肩線,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上官淺又不是云為衫那個蠢貨。若小情小愛就能困住她,她早在無鋒的殘酷篩選里死了百八十回,哪能活到今天?”
點竹指尖摩挲著步搖上的翠玉,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語氣里竟透出幾分不易察覺的欣賞:“這孩子,打小就喜歡挑最難的路走。別人避之不及的挑戰,她偏要湊上去試試。當年派她去做任務,她往宮門湊,進了宮門,她也不選旁人,偏要直逼最難搞定的宮尚角,如今被宮門眾人聯手做局擺了一道,被騙得那樣慘,以她的性子,怎會不給自己留后手?”
點竹頓了頓,想起上官淺撫著小腹時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了然:“如今冒出個孩子來,倒真是下了一步好棋。既穩住了宮門的心思,又能在無鋒爭得一線生機,這份算計,比云為衫強多了。”
寒鴉貳在一旁聽著首領那話語里透出的淡淡欣賞,心里不禁暗自嘖舌。
先前他還以為,上官淺那般張揚,是被寒鴉柒慣出來的嬌氣,沒想到背后還有這位。
看來上官淺在無鋒的分量,遠比他想象中重。
“那……要不要派個魑去盯著她?”寒鴉貳斟酌著開口,話剛說完又立刻改口,“不對,還是換個魅去比較放心,也能更細致地探聽她的動靜。”
點竹卻搖了搖頭,指尖輕輕敲擊著榻邊的扶手:“不必。把寒鴉伍喊來,讓他去盯著。”
她要的不是悄無聲息的追蹤,而是讓上官淺知道,無鋒始終在看著她。
既是監視,也是一種無聲的施壓。
“上官淺,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最后這句,點竹的聲音壓得極輕,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遠走的上官淺發出的暗囑。
交代完上官淺的事,點竹話鋒一轉,目光重新落回寒鴉貳身上,語氣瞬間沉了幾分。
“上官淺這邊盯著就行,云為衫那邊的布局,都安排妥當了?”
比起心思活絡的上官淺,云為衫雖蠢,卻因宮子羽的偏愛,成了宮門的軟肋,這枚棋子,絕不能出岔子。
寒鴉貳立刻躬身應道:“首領放心,一切安排妥當。該布的眼線、該設的陷阱都已就緒,只等時機一到,便能按計劃行事。”
他語氣恭敬,不敢有半分怠慢,在無鋒,唯有絕對的服從與周全的執行,才能活下去。
“我看那舊塵山谷的瘴氣,果然厲害,不僅侵害人的身子,連腦子都能攪得糊涂,一個兩個都變蠢了,云為衫為了個男人背叛無鋒也就算了,連上官淺都能說出賭宮尚角對她有情這種話,真是荒唐。”
“上官淺以為宮尚角放她走,是念著幾分情意?可笑。宮尚角是什么人?宮門最利的刀,最冷的心,若不是她還有用,還有她肚子里那個,或許能牽制角宮的東西,你以為她能毫發無傷地走出宮門?”
寒鴉貳恍然大悟,先前的疑惑瞬間解開:“難怪這次她全須全尾從宮門出來,首領您未曾懷疑。”
上一個像她這樣,能活著從宮門脫身的云雀,可是直接被一掌拍死了,莫非其中還有什么內情。
“原來首領早知道,宮尚角留著她,是另有目的。”
“不是我早知道,是我比她清楚,這江湖里沒有無緣無故的放過。”點竹呷了口茶,溫熱的茶水滑過喉嚨,卻沒暖透眼底的冷。
“宮門不殺她,是為了她的孤山派血脈,她身體里的血肉,是宮門所要,找尋百年的東西,不然你以為宮尚角那人,會讓她懷上他的孩子,不過是用假裝出來的感情欺騙她罷了,她和那孩子都是宮門所找的犧牲品,她要是真留在宮門里了,怕是會被他們磨成一坨血肉爛泥。”
“那宮門少主宮喚羽,倒是有點意思,親手殺掉自己的養父宮門前任執刃,這等弒父之人倒是挺適合我無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