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干事來去匆匆,他帶給了李克拉許多的啟發,看樣子只是想來閑聊。
此時船隊已經到了三峽出口的附近,西陵峽近在眼前。前方不遠處就是宜昌,船隊要稍做補給和休整,這里是溯江而上的船隊的停留點,一個大型的集中地區,如果接下來要登陸休整,比較大的城市就到了洞庭湖那里了。
宜昌這里簡直就是白帝城的翻版,許多的船只等待著通過三峽的許可,有的商隊干脆就是為了這里聚集的大量人口和需求來的。
“長江的航運比以前可繁榮了好多。”
“三峽的檢查和許可基本上每天都在最大限度工作,就這樣還積壓了這么多的船只,未來三峽修筑完畢,東西方之間的溝通順暢,帶來的效益難以想象。”
“我們甚至是從滇南而來的。”李克拉笑道:“長江的與南方的其他水系串聯,全國的水網變成了一條通途,那會是什么樣的光景。”
宜昌這里人多船多,小地方難以容納這么多的人口,混亂不堪,李克拉沒有打算在這里停留太久。戚紹等人幫助魏萬里和季琳完成了物資補給后,所有人立即出發。
長江的水流經過三峽的改造已經變得十分溫順,荊江一段,長江有著“萬里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的美譽,這里地勢平坦,長江九曲十八彎,昭示著船隊已經進入了長江的中下游地區。
狂野而熱烈的風格陡然一變,這里的天空變得無比高遠和開闊,仿佛一塊無瑕的青色琉璃。長江在沖出三峽的束縛后,并未肆意奔流,而是如同一位從容的帝王,舒展著它寬闊無比、近乎如海般的淡金色身軀,緩慢而有力地流向天際線。
在肉眼可見的岸邊和支流匯流之處,無數的村莊城鎮在此建立,大片的良田阡陌縱橫。巨大的瑞鶴在田野上空翱翔;荷塘中,有錦鱗不時躍出水面,鱗光在陽光下劃出彩虹般的弧線;遠處還有某個領地的農夫駕馭著機關巨牛在平整田地。
它沒有上游的險峻與磅礴,卻以一種更為深厚、博大的力量,展現著赤縣文明賴以生存和發展的根基——那被江水滋養了萬年的、無邊無際的富饒與安寧。
多年之前這里還是一片莽荒,如今的開發程度比起汾水來更加充分,這種田園牧歌的安寧景象沒有人愿意打破。
“洞庭湖附近有著岳陽樓鎮壓這段水脈,那里人文昌盛,可以去看看。”季琳帶著船隊多次在岳陽停留,對這里十分熟悉。“那里還有一處鎮江水府,據說去祈愿之后保證這一路順風順水,我對信仰的事情不懂,更不感冒,盟主也可以去看看。”
“好。”
天下名樓岳陽樓,它就矗立在洞庭湖與長江的交界處,如同鸛雀樓一樣鎮壓著部分的水脈。雖然上游的三峽工程已經將長江水梳理清楚,但是它多年的作用仍不可忽視。
江漢平原是赤縣最重要的產糧地之一,這里的糧食供給整個南方地區,往來的運糧船和靠著糧食殘渣飽腹的水禽們都很多。
而在船隊靠岸之前,李克拉看到了一處香火鼎盛的地方,那里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如果不是魏萬里提供的客船足夠高,那一片水灣之中的場景李克拉幾乎難以看到。
“那里的位置這么隱蔽,你們是如何找到的?”李克拉的洞察在看到那處地方的時候就開始預警,那里不處于洞庭湖之中,似乎是某個古早牛軛湖已經干涸的水道之中,只有洞庭湖之中分出來的一些小河流經過那里。
“口口相傳,剛來肯定不知道,但是跑船多了,遇到的船工和水手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有香火,那就意味著供奉著什么?”
“似乎是一位在本地傳說中曾平定江濤、保佑行船安全的地方水神,人們稱為‘平浪王’。”
“既非道觀,更不是寺廟。一個山野之神?”李克拉思考著,洞察這時已經停止了預警,但是那個奇怪的廟宇仍然存在著諸多疑點。
這種民間信仰,而且是靠著熟識的人口口相傳的小神肯定不會引起赤縣的重視。而且他們的選址也很講究。
“我們去看看。”
到達岳陽碼頭之后,李克拉帶著黑角隊租了一艘小船,船夫皮膚黝黑,看起來較為年邁:“鎮江水府?客人也是跑船的?”
“肯定是啊,不然從哪里得知水府的奇妙?”
“平浪王可靈哩,我每一周去敬香一次,把憂愁寫在紙條上投進井中之后就能得到一碗平安水和一張安旅符。客人一定要去試一試。”
“好。”
“唉,現在人老了不中用了,我前些年能記住洞庭湖每一處的暗礁和暗流,但是如今卻忘得精光,不然有著平浪王的保佑,我在洞庭湖上肯定叱咤一方。”
老船夫絮絮叨叨,小船的速度不慢,在洞庭湖流出的支流之中穿梭,很快就載著眾人來到了一座土石建造的碼頭附近。
“上了迎客碼頭之后,會有上師在善水橋附近迎候。客人平安順遂!”
李克拉交了船費,謝過了老船夫。帶著戚紹剛走不久,就看到了兩個衣著樸素的善士在橋頭等待。
“可是來求平安的跑船客人?”
“是的,聽聞船夫的傳說,特來看看。”碼頭不斷有船夫將其他來求平安的人卸下,來來往往十分熱鬧。
等人湊夠了一定的數量,兩位道士一樣的人開始動身,引著眾人前往不遠處正在升騰煙氣的廟宇。
鎮江水府外觀是標準的赤縣廟宇風格,飛檐翹角,懸掛“鎮江水府”匾額。殿內供奉的“平浪王”神像,神像似龍似人,非哭非笑,鱗片掩蓋著大部分的面容,看不太清具體的樣貌。他手持一卷,上面刻有‘水德經’。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的正常,殿前空地上巨大香爐之中飄著香味,李克拉的警惕也有些放松。這個廟宇也就是主殿和后院這么大一點,而老船夫說的井就在后院。
李克拉看著一群人寫下自己的煩惱,將紙條扔進井中,道士們從井中打水,撈上一桶水和一塊碎石,水給信徒喝掉,石頭裝入囊中,作為安旅符。
而有些似乎是資深的香客,被引著前往距離碼頭不遠處的一個亭子之中。應該是有著什么特殊的待遇。
“客人可以寫下自己的煩惱,或者自己想忘掉的記憶,一碗水下肚就可以獲得稍許的寧靜。”
道士在指引李克拉,但是李克拉的洞察隱隱作痛,這是沒有見過的預兆,他的眉心在不斷跳躍,像極了他曾經休息不足或者壓力過大時候的感覺,他恍惚以為自己的祖傳高血壓復發了。
“多謝施主。”一個聲音輕輕響起,正在捏著眉心的李克拉猛然抬頭。看到了遠處亭子上一個道士正在笑著恭送那些香客,而那個人,李克拉認得。
“法通。”李克拉瞇起眼睛,聲音輕柔,而戚紹等人已經抽出了自己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