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宮的暖閣里,秋陽透過素色暗紋窗紗,篩下細碎的光斑,落在紫檀木桌上。桌上擺著一套青瓷茶盞,雨前龍井的熱氣裊裊升起,混著角落里銅爐里飄出的桂香,將這方小閣襯得格外沉靜,伺候的宮人都被甄嬛打發到了外間,只留了這滿室的雅致與私密。
甄嬛斜倚在鋪著墨色錦緞軟墊的圈椅上,指尖摩挲著青瓷盞沿,釉色涼得透骨。她剛看完內務府呈來的折子,目光還帶著幾分未散的淡靜,直到聽見珠簾輕響,魏嬿婉提著石榴紅宮裝的下擺,輕步走了進來。
“姐姐倒是會享清靜,”魏嬿婉在她對面坐下,隨手將一方繡海棠的絹帕搭在膝上,聲音壓得輕緩——她知道,翊坤宮的暖閣里,從沒有外人敢多聽一句,“方才路過景陽宮,見嘉妃的轎子又往養心殿去了,想來又是為玉氏王爺求情。”
甄嬛抬眼,將茶盞輕輕放在桌上,杯底與木桌相觸,發出一聲極輕的響。“她出身玉氏,替母族王爺說話,本也尋常。”話雖這般說,她眼底卻掠過一絲極淡的探究——金玉妍入宮多年,一向謹慎,這般連日奔波求情,倒不像是“尋常”。
魏嬿婉卻搖了搖頭,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膝上的絹帕,語氣里多了幾分謹慎:“尋常倒罷了,倒是讓臣妾想起了前世,嘉妃為了替這位王爺求情,連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都不管不顧,后來失了圣心被禁足啟祥宮,明明還能用藥吊著命,偏生王爺一封奏折來,她竟換了玉氏的衣裳說什么來生再也不要這樣的人生。”
她說這話時,指尖微微發顫——前世她忙著爭寵,只當金玉妍是失勢后的瘋魔,如今再想,那股子連性命都能拋卻的決絕,哪里是“母族情分”能解釋的?“那時我沒往深了想,可如今瞧著她這股急切勁兒,倒覺得……她對這位玉氏王爺,上心過了頭。”
甄嬛握著茶盞的手頓了頓,目光落在杯底沉著的茶葉上。“上心過了頭?”她重復了一遍,聲音輕得幾乎要融進桂香里,“你可知這位王爺,今年多大年紀?”
“臣妾沒見過,”魏嬿婉搖頭,聲音壓得更低,“只聽從前聽宮里的人提過,說王爺瞧著與嘉妃差不多年紀,約莫三十出頭。還有件事更怪——這位王爺的發妻,比他小了足足七八歲。”
“發妻?小七八歲?”甄嬛的眉峰幾不可查地蹙起。她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節奏慢而沉——玉氏貴族選正妻,歷來重門當戶對,更重年歲相當,畢竟正妻要掌家宅、續香火,差這么多歲數,本就不合常理。“莫不是玉氏,當真沒有適齡的女子?”
“臣妾也疑惑,”魏嬿婉湊近了些,暖閣里的桂香似乎更濃了些,“或許是真沒有,又或許……王爺心里本就有旁人,娶這位發妻,不過是應付罷了。”
“心里有旁人?”
這五個字像一顆石子,突然投進甄嬛的心湖。她抬眼時,目光里已沒了先前的淡靜,反倒多了幾分亮意——金玉妍的過分上心、與王爺相仿的年紀、王爺那不合常理的發妻……這些碎片突然在腦子里串了起來。她身子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貼著魏嬿婉的耳邊:“你說,他心里的‘旁人’,會不會就是金玉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