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內的氣氛還僵在舒嬪離席的慌亂里,宗親們端著酒杯卻沒心思飲,目光時不時往偏殿的方向飄;玉氏使臣們交頭接耳,眼底滿是茫然,顯然沒摸清這清宮里的變故;內殿的妃嬪們更是噤聲,連金玉妍都收了方才的得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鐲子——若是舒嬪的胎真出了差池,皇上追究起來,誰都脫不了干系。
弘歷坐在主位上,將眾人的局促盡收眼底。他指尖攥著銀質酒杯,酒液晃出細碎的漣漪,心底翻涌的情緒比殿內的氣氛更復雜——他本就不愿舒嬪懷上龍裔,可事到如今,這孩子若是沒了,傳出去不僅損了皇家顏面,還會讓玉氏使臣看了笑話,更可能牽扯出后宮爭斗,亂了朝局。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波瀾,聲音帶著刻意放緩的沉穩,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穩住了殿內的慌亂:“眾卿都坐吧,不過是舒嬪久坐乏了,動了些虛火,太醫去瞧過便無大礙。今日是除夕,莫要因這點小事掃了興致,接著賞舞。”
說罷,他率先端起酒杯,對著外殿的使臣舉了舉,眼底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使臣遠道而來,嘗嘗這屠蘇酒,是朕宮里存了三年的陳釀。”
眾人見皇上這般鎮定,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宗親們連忙落座,重新舉起酒杯;金玉妍也松了口氣,嘴角又勾起幾分笑意,跟著附和:“皇上說的是,不過是些小插曲,咱們接著看歌舞才是。”樂師們得了示意,重新撥動琴弦,《慶豐年》的旋律再次響起,只是那歡快的調子,終究比剛才少了幾分真切的熱鬧。
弘歷表面看著歌舞,目光卻時不時飄向偏殿的方向,指尖無意識地掐著酒杯的邊緣——他可以不在乎舒嬪的死活,卻不能讓這胎氣不穩的事鬧大,更不能讓人查出是后宮有人暗中動手。若是真查出來,無論是誰,都得給這未出世的孩子陪葬,這后宮,也該好好清一清了。
與此同時,偏殿里的氣氛卻與正殿截然不同。暖爐里的炭火燒得正旺,映得殿內一片暖紅,燭火在墻壁上投下晃動的影子,顯得格外安靜。舒嬪半靠在鋪著軟緞墊子的榻上,臉色依舊蒼白,卻比剛才好了許多,額頭上的冷汗被宮女用帕子擦去,呼吸也平穩了些。甄嬛坐在榻邊的圓凳上,手中握著舒嬪的手,指尖帶著暖爐烘出的溫度,輕聲安撫:“別怕,李太醫馬上就到,你的胎氣定能穩住。”
舒嬪虛弱地搖了搖頭,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姐姐,我好怕……剛才肚子痛得厲害,我總覺得……這孩子要保不住了。”她說著,眼淚就滾了下來,滴在甄嬛的手背上,帶著冰涼的溫度。
甄嬛連忙用帕子擦去她的眼淚,語氣更溫和了些:“傻妹妹,別胡思亂想。你這胎剛滿兩個月,本就不穩,今日宮宴人多嘈雜,動了些胎氣也是常事,李太醫醫術高明,定能治好你。”
正說著,殿外傳來腳步聲,李太醫提著藥箱快步走進來,身后跟著兩個捧著銀針和藥包的小太監。他一見甄嬛,連忙躬身行禮:“微臣參見嫻貴妃娘娘,娘娘金安。”
“免禮,快給舒嬪診脈。”甄嬛起身讓開位置,語氣帶著幾分急切。
李太醫不敢耽擱,連忙在榻邊坐下,將舒嬪的手腕放在脈枕上,指尖搭了上去。他閉著眼,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手指輕輕按著脈搏,神色越來越凝重。舒嬪看著他的樣子,心又提了起來,緊緊攥著甄嬛的衣角,指尖泛白。
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李太醫才收回手,對著甄嬛躬身道:“娘娘,舒嬪娘娘的脈象虛浮,胎氣動蕩得厲害,是典型的……動了胎氣之兆。臣需先施針穩住脈象,再開一副安胎藥,讓娘娘服下。”
甄嬛點點頭:“那就快施針,務必穩住胎氣。”
李太醫應了聲“是”,連忙讓小太監打開藥箱,取出銀針。他小心翼翼地在舒嬪的合谷、三陰交、足三里等穴位消毒,然后將銀針緩緩刺入,動作輕柔卻精準。舒嬪疼得輕輕蹙眉,卻不敢動,只能緊緊咬著嘴唇。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李太醫才取下銀針,舒嬪長舒一口氣,臉色竟比剛才紅潤了些,輕聲說:“姐姐,我好像不那么痛了。”
甄嬛松了口氣,扶著她躺好,才對李太醫說:“李太醫,隨本宮到外間說話。”
兩人走到偏殿外的回廊上,燭火的光透過窗欞灑在地上,映出細碎的影子。甄嬛轉過身,目光落在李太醫身上,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李太醫,方才你診脈時神色凝重,舒嬪的胎氣動蕩,絕不是‘久坐嘈雜’那么簡單吧?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如實說。”
李太醫聞,身子猛地一僵,額頭瞬間滲出冷汗。他攥著藥箱的帶子,手指發白,嘴唇動了動,卻沒敢說話——他診脈時分明察覺到,舒嬪的脈象里帶著一絲活血藥物的痕跡,那藥物藥性溫和卻持久,若是長期服用,或是在胎氣不穩時服用,定會引發胎氣動蕩。可這后宮里的爭斗,他一個太醫哪里敢摻和?若是說了實話,得罪了暗中動手的人,他輕則丟官,重則丟命;可若是瞞著嫻貴妃,以貴妃的智謀,遲早也會查出來,到時候他還是難逃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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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見他這副模樣,便知自己猜得沒錯。她輕輕嘆了口氣,語氣里多了幾分施壓:“李太醫,你是太醫院的老人了,該知道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但你要清楚,舒嬪腹中是龍裔,若是出了差池,便是大罪。你今日若是知而不報,將來查出來,不僅你要遭殃,你的家人也會受牽連。”
李太醫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顫抖:“貴妃娘娘恕罪!臣……臣不敢隱瞞!方才診脈時,臣確實察覺到舒嬪娘娘體內有活血藥物的跡象,再加上今日宮宴嘈雜,才引發了急性的胎氣動蕩。至于這藥物是怎么進入舒嬪娘娘體內的,臣……臣實在不知啊!”
甄嬛看著他惶恐的樣子,知道他沒說假話。她抬手示意他起身:“起來吧,本宮知道這事與你無關。”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回廊外的夜色,聲音壓得更低了些:“今日之事,你對外只說舒嬪是久坐乏了,又受了風寒,動了些胎氣,需要靜養。至于活血藥物的事,不許對任何人提起,包括皇上。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