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克蘭終于動了。
他沒有走上冰面,只是走到灰色巖石的邊緣,俯瞰著凱文。
他腳下附近的冰層,肉眼可見地融化了,甚至冒出幾縷白煙,像是在避開某種無形的力量。
莉雅則乖巧地站在他身后,一切已不自明。
“凱文,好久不見。”克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語氣平淡。
“凱爾……你這個廢物!你敢……咳咳……”
冰冷的霧氣再度侵入肺腑,凱文的話沒能說完,便被一連串的咳嗽聲打斷。
岸上的克蘭絲毫不為所動,而他身后的少女卻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兩人之間那種無需語的親昵與默契,像另一根更尖銳的冰棱,扎進了凱文的心臟。
如此場景,一個被凱文試圖遺忘的記憶碎片,在他的腦海里猛地炸開。
卡爾奇斯城,癲火秘盟的秘密倉庫被襲,現場只剩下數百具被凍成冰雕的畸形煉金產物。
一想到這里,凱文的瞳孔驟縮。
原來是她!
原來自從那時起,自己這個四階術士,就像個小丑在她眼皮子底下蹦跶!
“在卡爾奇斯……你為什么……你為什么不動手?”
凱文聲音顫抖,不是寒冷,而是恐懼。
如此巨大的實力差距,讓他終于意識到了一個恐怖的事實——而他自己卻渾然不知!
只要她想,自己當場就會像一只螞蟻似的被隨手捏死!根本沒有任何抵抗的余地!
然而,克蘭只是冷笑一聲。
“動手?不。”
克蘭聲音壓低,“卡爾奇斯需要一個名義上的傀儡,一個能維持秩序的白癡。
當時殺你,只會讓卡爾奇斯城混亂不堪,想要治理還得耗費人力物力。而你,恰好最合適。”
這幾句話,比釘在手臂上的冰棱更痛,比刺骨的河水更冷。
傀儡?白癡?
這兩個詞像兩把燒紅的鐵錐,狠狠捅進凱文的耳朵里。
不,不可能。
從小,他聽得最多的話是什么?
“凱文真是個天才,我們家族的未來就靠他了。”
“看看克蘭那個廢物,再看看凱文,還真是天差地別。”
他記得,每次施展新學會的火系術式時,周圍人那贊許的眼神;他記得,父親拍著他的肩膀,說他是自己和家族的驕傲。
而克蘭,永遠是那個縮在角落里,連頭都不敢抬的影子,那個沒能覺醒魔力的廢物。
除了一身蠻力和皮糙肉厚之外,沒有任何優點——克蘭甚至連斗氣都學不會。
可現在……
凱文的視線艱難地從自己被冰棱釘住的手臂,挪到岸上那對人影身上。
凱爾……還是那張臉,但眼神不一樣了。
那里面沒有了過去的怯懦和畏縮,只有他看不懂的平靜,平靜得讓他發瘋。
還有那個少女……她為什么會挽著一個廢物的手臂?她為什么會用那種……那種看全世界的眼神看著一個廢物?
憑什么?!他憑什么配得上這一切?!
而凱文自己呢?
他可是卡爾奇斯城的城主,高貴的四階術士,現在像條半死的魚被凍在河里,連手臂都抬不起來!
凱文的尊嚴、驕傲、自信,在這一刻被徹底擊碎,碾成了粉末。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作為維克多的后代,凱爾一直被家族寄予厚望,希望能再培養出一位七階術士;而凱文,則被眾人冷落,只能默默修煉著魔力。
直到后來,他靠著自己的努力與天賦才將哥哥狠狠踩在腳下,才讓家族重新對他重視了起來。
雖然遠遠不及維克多那般妖孽,但在同輩人中,他是當之無愧的“天才”,遠非凱爾這個廢物可以相提并論的。
結果,克蘭身邊的那位少女和自己差不多年紀,居然已經能隨手將自己碾壓?!
他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天才”人設,原來只是一場供人觀賞的滑稽劇。
他所有努力和算計,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只是一個笑話。
他呆呆地望著凱爾,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像一條瀕死的狗。
“誒?”
他不受控制地問出了一個愚蠢至極的問題。
“不會吧?”
“我不是……天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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