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已經肆虐了三天三夜。
狂風卷著冰晶,像無數利刃,瘋狂切割著霜牙氏族那用巨石和獸骨搭建的營地。
風聲如敗亡巨獸的哀嚎,連綿不絕,壓過了一切。
營地中央最大的帳篷里,爐火燒得正旺,卻驅不散空氣中那股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的死寂。
厚重的皮簾被猛地掀開,兩名戰士踉蹌著拖入一具僵硬的尸體,將他放在爐火旁。
是斥候。
他臉上凝固著死前的驚恐,胸口直插一截箭矢,箭羽末端綁著一塊巴掌大的鮮紅布條,上面用獸血畫著猙獰的獠牙圖騰。
帳篷里唯一的光源,是那盆發出噼啪聲的爐火,將幾個人的影子拉得又長又扭曲。
“族長。”拖著尸體的戰士聲音嘶啞,帶著風雪的寒氣,“北邊山脊發現的,就他一個。”
恩希爾,霜牙氏族的年輕族長,此刻單膝跪下,雪豹長尾在身后不安地掃過地面。
他的目光看向斥候那張已經失去生氣的年輕臉龐,隨后視線完全集中在那根箭上。
他伸手,兩根修長的手指穩穩地夾住箭桿,用力一拔。
“噗嗤。”
箭矢帶著一股暗紅的血肉被抽出。
黑色的鑄鐵箭頭,做工粗糙,上面甚至還帶著鍛打時留下的細微瑕疵。
但即使是這樣簡單的鍛鐵,也比他們現在用的武器強上不少。
一切都指向一個名字。
“血牙部落……”
帳篷角落里,一個拄著拐杖的身影發出干澀的聲音。
大祭司蒼老的身體在搖曳的火光下微微顫抖,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一種由來已久的疲憊,“他們又來了。”
“他們一直都在。”
恩希爾沒有回頭,他將箭頭湊到火光下,冰藍色的眼眸里映著跳動的火焰,“只是這次,膽子大了不少。”
他將箭矢隨手丟在地上,發出“當啷”一聲脆響。
“族長!這是宣戰!”
另一個年輕的戰士按捺不住,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我們必須讓他們付出代價!”
“代價?”
恩希爾終于站起身,他拍了拍膝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目光掃過帳內每一個人,“用什么付?用你的命,還是他的命?”
他指了指地上那具正在變冷的尸體。
“暴雪封山,我們的存鹽還能撐多久?外出尋找鹽泉的勇士還沒回來,這個時候沖出去跟那幫瘋子拼命,誰最高興?”
一連串的問話,讓帳篷里的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
大祭司用骨杖用力地頓了一下地面。
“可我們的勇士死在了家門口!霜牙氏族的榮耀,不能被一幫只會躲在雪堆里放冷箭的鬣狗玷污!”
“榮耀不能填飽肚子,大祭司。”
恩希爾走到地圖前,那是一張用獸皮繪制的簡陋地圖,標注著周圍的山脈和勢力范圍。
他用指尖點了點代表血牙部落的那片區域,“他們缺鹽了,比我們還缺。所以他們才需要一場戰爭來掠奪·。”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讓帳內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我們靠著天險占據地利,而他們扔過來一個誘餌,就等著我們自己咬上去。”
恩希爾轉過身,冰藍色的眸子在這一刻銳利得像冰棱。
“傳我的命令,所有巡邏隊撤回收縮防線。非戰斗人員,一律不準離開營地半步。”
“族長?!”
“這是示弱!”
恩希爾沒有理會他們的驚呼,只是看著地上的尸體,聲音低沉了下去。
“這是卡夏的兒子吧?今年才剛成年。”
帳內的戰士們沉默了。
“把他好好安葬。告訴卡夏,這個仇,我記下了。”
恩希爾的尾巴尖無意識地勾了一下,“但現在不是報仇的時候。”
幾位部落長老的臉色慘白如雪。
“祖先的英靈在上……”
大祭司的聲音干澀而沙啞,他舉起骨杖,開始低聲念誦古老的禱文,“……請庇佑您迷途的子孫,驅散……”
恩希爾猛地站起身,一步跨到斥候身旁,直視著大祭司。
“大祭司,你看看。”
他指著斥候胸口那被劣質箭頭撕裂的傷口。
“這就是你們口中‘純凈’的代價嗎?”
大祭司的禱文戛然而止,他猛地抬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恩希爾!住口!這是祖先留下的生存方式!我們霜牙氏族根本不屑于使用凡鐵作為武器!”
他手中的骨杖重重頓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我們靠狩獵供養自身,靠與自然的搏斗磨礪意志!這才是真正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