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拉住蓮兒,與他細細講清這銀盒來歷與怪象。
    可話尚未出口,蓮兒忽然神色一變,目光定定望向前方某處,隨即轉身快步而去。那身姿雖不顯倉皇,卻透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堅定。
    我與華商對視一眼,哪里敢耽擱,當即追了上去。
    “蓮兒,你要往哪里去?”我壓低聲音問。
    蓮兒未曾回頭,只在風聲里輕聲吐出兩個字:“前面。”
    ——前面?前面是什么?我心中更添不安,只能緊緊跟隨。
    轉過兩條街,眼前忽然出現一座宅院。與外頭那些奇怪的街肆相比,這宅院竟出奇地安靜,院門半掩,似乎在等我們走入。
    我心口“咚”地一沉,脫口而出:“安前輩?”
    果然,兩只石豹子安安靜靜地蹲在院門前,與往常一樣。
    只是,當我與華商跟隨蓮兒步入院內時,卻齊齊怔住。
    昔年我們初入安前輩家時,院中遍布木頭人,那些木頭人雖有些古怪,卻不過是提水、掃地、劈柴,動作憨態可掬,宛如一群老實仆役,讓人忍俊不禁。可眼下……
    整個院子仿佛被陰影籠罩,冷風獵獵,空氣中彌漫著鐵銹般的腥味。
    那些木頭人依舊在院子里忙碌,只是手中不再是掃帚水桶,而是——鐵鏈、長鉗、木枷、皮鞭!
    一個木頭人正彎腰往火爐里添炭,爐火熊熊,火舌翻卷,將爐膛內的鐵器燒得通紅,熱浪撲面,竟隱隱帶著焦灼的腥氣。爐中橫架著幾件怪模怪樣的刑具——有的形似鐵叉,卻在末端分作數股,宛如二龍張口吐須,灼得通紅,仿佛隨時要鉆入血肉;有的則是高高豎立的木梯,梯級狹窄鋒利,鐵釘森森,正是傳說中“玉女登梯”,一步一步都能叫人皮開肉綻。
    另一個木頭人立在廊下,身形僵直,卻冷冷甩著手中長鞭。那鞭子分明以牛筋裹鐵,沉重異常,每一次甩動,便在青石地面上拖曳出一道白印,伴隨著“嗖——”的一聲尖響,猶如毒蛇吐信,叫人汗毛直豎。
    還有幾個木頭人,各自忙碌著:一者正釘制鐵枷,叮叮當當的敲擊聲如同喪鐘般在院中回蕩;一者則提著錘子,將鐵鏈逐節敲合,沉悶的聲響仿佛壓在心頭;更有一個木頭人小心翼翼磨著尖刀,那刀鋒在火光下閃爍冷芒,映得他木質的面孔也添了幾分森然。
    整個院子里,仿佛一座地獄刑坊。昔日憨態可掬的木偶,如今竟成了冷酷的獄卒,一舉一動都帶著森冷的威脅。
    而最讓人心膽俱裂的,是院中間那一幕:
    安前輩!
    他竟被其中一個木頭人驅使著,彎腰搬運那些冰冷的刑具。木頭人高舉皮鞭,毫不留情抽在他背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怎么會……”我只覺頭皮發麻。
    “放肆!”華商怒喝一聲,眸光森冷,猛地上前一腳踹出。
    那木頭人“轟”的一聲倒飛出去,摔在墻角,四肢仍僵直地亂擺。華商眼中寒芒閃爍,仿佛下一瞬就要將其劈碎。
    我卻顧不得多看,連忙沖過去,將安前輩一把拉起:“前輩!你沒事吧?”
    話未說完,我的嗓音卻硬生生卡住——
    安前輩竟只是微微一笑,神情淡定,從容地拍了拍衣上的灰塵,動作利落,仿佛方才那一鞭根本不是落在他身上。
    “前輩?”我忍不住再次確認。
    華商也皺眉,冷聲問:-->>“你……是外面的那個安前輩嗎?”
    安前輩挑眉看他:“除了我,還能是誰?”
    我遲疑著,抬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一旁仍在蠢蠢欲動的木頭人:“可……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