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醉仙樓,雅間之內。
新科會元吳居正滿身酒氣,伏在案上呼呼大睡,周圍是幾個東倒西歪的酒壺。
他臉頰酡紅,鼾聲微起,顯然已醉入夢鄉。夢中,他似乎又回到了那逼仄的號舍,在書寫那些自認驚世駭俗卻又注定無人賞識的策論……
“吳先生?吳先生?”耳邊傳來模糊的呼喚聲,西廠之人已然到達,開始輕輕的將其推醒。
吳居正迷迷糊糊地揮了揮手,還以為是自己叫來的舞女,當即嘟囔道:“別停下!接著奏樂……接著舞!”
“吳先生,別舞了,有要事!”來人連忙說道。
“什么狗屁要事!老子考了半輩子科舉了,也中不了進士,還不能享受享受了!就舞!就舞!”吳居正不耐煩的道。
“吳先生,您中了!您是今科會元!眼下金榜已發,主考官大人傳你前去覲見!”西廠檔頭當即提高了聲音,他身后的番子們看著這位新任會元的醉態,想笑又不敢笑。
“中……中什么中……”吳居正眼睛都未睜開,嗤笑一聲,帶著濃重的醉意道:“又來消遣吳某……二十年了……這等美夢,不知做了多少回……醒來皆是空……拿酒來!”
他以為是青樓好友在拿他開玩笑,根本不信。
西廠檔頭無奈,只得示意兩名番子上前,小心地將他攙扶起來。用冰涼的濕毛巾敷在他臉上。
“嘶……!”
吳居正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醉意醒了幾分,掙扎道:“爾……爾等何人?光天化日,欲行不軌乎?!”
“吳先生,我等乃西廠之人,奉蘇無忌蘇大人之命,特來請先生前去相見!先生您高中會元,千真萬確!”西廠檔頭沉聲說道,亮出了西廠的腰牌。
西廠?蘇無忌?會元?
這幾個詞如同驚雷,接連在吳居正混沌的腦海中炸響。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些氣息精悍,身著黑衣的官差,酒意瞬間嚇醒了大半,但腦子依舊有些轉不過彎。
“你……你們莫要騙我……我吳居正何德何能……”他依舊不敢相信,這幸福來得太過突然,他可從未想過自己還有中會元的時候!
畢竟落榜次數太多,已經磨掉了他身上的意氣風發!
“等到了吳先生就知道了!來人,快送吳先生去見廠公!”西廠檔頭當即安排道。
下一秒,吳先生便被強行塞進轎子里,半請半“架”著帶到貢院門前。
吳居正直到走出轎子,看到那負手而立,年輕得過分卻自有一股威嚴氣度的宦官,看到周圍眾人投來的羨慕、敬佩、復雜的目光,以及熟悉舉子們上前大喊的“恭喜吳年兄,高中會元!”。
吳居正才終于意識到——這不是夢!
眼前這位,便是權傾朝野,主持科舉的傳奇人物,東西二廠提督蘇無忌!
而自己,真的成了會元!
巨大的沖擊讓他一時手足無措,呆了片刻,他才猛地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冠,快步上前,對著蘇無忌深深一揖到地,聲音因激動和殘留的醉意而微微顫抖:“學生……學生吳居正,拜見座師!學生失儀,醉態醺醺,沖撞座師,萬請座師恕罪!”
蘇無忌看著眼前這位年近不惑,飽經風霜,兩鬢斑白卻在此刻激動得像個孩子的“老”舉人,心中亦是感慨。他虛扶一下,溫和道:“居正不必多禮。你之才學,本官已盡覽。這會元,你當之無愧。”
他勉勵了幾句,最后鄭重道:“今日之事已了,你好生回去準備。會試之后,尚有殿試,由陛下親自主持,乃定最終名次之時。望你戒驕戒躁,屆時再展才華。待徹底金榜題名之后,本官再與你詳談。”
“日后,本官可少不了讓你幫忙。希望居正到時候能不吝賜教。”
“是!學生謹遵座師教誨!定不負座師厚望!”吳居正再次躬身,聲音哽咽,眼眶已然濕潤。二十年了,他終于遇到了賞識他的“伯樂”,而且是以這樣一種他從未想過的方式。
隨后,看著吳居正被同鄉好友簇擁著,如同夢中一般離去的背影,蘇無忌嘴角微揚。這塊蒙塵二十年的瑰寶,終于被他擦亮。
而接下來的殿試,將是這塊瑰寶向天下綻放光芒的最終舞臺。
不過蘇無忌知道,帝黨絕不會甘心,小皇帝想必也正摩拳擦掌,畢竟殿試是小皇帝親自主持。
但問題不大,對付那個“太監”皇帝,蘇無忌還是有所把握!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另一邊,帝黨成員們可就慘咯。
帝黨成員們此刻全都聚集在周明遠的府邸,他們原本期待著貢院門前傳來舉子暴動,沖擊官衙,甚至叩闕告御狀的驚天消息。
他們連彈劾的奏章都已備好,只待事態擴大,便要給蘇無忌以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