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的炭火燒得很旺,驅散了深夜的寒意,卻驅不散空氣里那股子緊繃的味兒。
徐耀祖來回踱著步,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響,他每走一步,心就跟著顫一下。
“大人,趙括的主力全進了鬼愁澗……這……這就跟咱們預料的一樣,可……可我這心里怎么七上八下的?”
他搓著手,看著沙盤上那枚黑色的狼頭棋子,感覺那不是棋子,是一頭擇人而噬的兇獸。
“五十萬大軍,咱們在澗口只埋伏了不到五萬人,這……這真的行嗎?”
蘇云沒理他。
他正低著頭,用一把小巧的銀剪,仔細修剪著一盆文竹的枯枝。
動作不急不緩,仿佛那盆文竹才是天下大事。
旁邊的沈策倒是開了口,聲音平得像一汪不起波瀾的井水。
“兵不在多,在精。更何況,這次的主角,不是兵。”
“不是兵是什么?”徐耀祖下意識地問。
“是地利。”蘇云剪下最后一根枯枝,將銀剪放在一邊,拍了拍手,“鬼愁澗,一線天,長三十里,最窄處僅容三馬并行。五十萬大軍進去,就像把一條肥碩的蚯蚓,硬塞進一個細頸瓶子里。”
他走到沙盤前,拿起一根細長的竹竿。
“它伸不直,也退不出。你打它的頭,它的尾巴不知道。你砍它的尾,它的頭也救不了。”
蘇云用竹竿輕輕敲了敲狼頭棋子的位置。
“所以,我們要打的不是五十萬人,我們只需要打垮他最前面的那一萬人,再截斷他最后面的那一萬人。剩下的四十八萬人,就會自己把自己擠死,餓死,踩死。”
他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徐耀祖聽得卻是一身冷汗。
紙上談兵,談笑間,就是數十萬人的生死。
“大人,那……那我們什么時候動手?”
蘇云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拿起桌上一支小小的令箭,遞給沈策。
“傳令給李沐雪,告訴她,頭湯已經燉上了,讓她準備好家伙,準備開席。”
他又轉向另一個一直垂手立在暗處的黑衣校尉。
“傳令鬼愁澗,一號計劃,啟動。”
“是!”
黑衣校尉領命,身形一閃,消失在夜色中。
書房里再次陷入了寂靜。
這一次,連徐耀祖也不踱步了,他像個木樁子一樣杵在那里,豎著耳朵,想聽清一絲一毫來自城外的動靜。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功夫。
一陣極輕微,卻又極沉悶的震動,從地底傳來。
桌上的茶杯,發出了輕微的嗡鳴。
“來了。”蘇云輕聲說。
……
鬼愁澗。
趙括騎在一匹高大的黑色戰馬上,眉頭緊鎖。
大軍已經進入峽谷一個時辰了,隊伍拉得太長,前后消息不通,這讓他心里有種莫名的煩躁。
他派出去的斥候已經來回探了三遍,都說前方五十里內空無一人。
他甚至抓了幾個本地的山民,用刀架在脖子上問,也都說這鬼愁澗就是一條普普通通的商道,除了險峻些,沒什么特別。
可他就是覺得不對勁。
蘇云失勢,女帝驚慌,京城空虛……一切都太順利了。
順利得像一個編排好的劇本。
“報——”
一名傳令兵從前方飛馳而來,聲音里帶著驚恐。
“大帥!不好了!前鋒營被……被山給埋了!”
“什么?!”趙括臉色一變。
傳令兵話音未落,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從峽谷的盡頭傳來。
緊接著,是地動山搖般的劇烈震動!
無數士兵被晃得東倒西歪,戰馬發出驚恐的嘶鳴。
趙括猛地回頭,只見峽谷的入口方向,同樣升起一股巨大的煙塵,無數磨盤大小的巨石,裹挾著砍伐好的巨木,如同天塌了一般,從兩側的山崖上傾瀉而下!
“轟隆隆——”
只在眨眼之間,他們來時的路,就被徹底堵死!
“陷阱!是陷阱!”
“我們中計了!”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狹長的隊伍里瞬間蔓延開來。
前方的道路被堵,后方的退路被截。
五十萬大軍,被死死地困在了這個天然的囚籠里。
“穩住!都給本帥穩住!違令者,斬!”趙括拔出佩刀,厲聲嘶吼。
可他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山崖兩側傳來的密集破空聲中。
“咻咻咻——”
箭矢如蝗,從天而降!
那些占據了制高點的天策衛,甚至不需要瞄準,只需要將箭矢朝著下面那片擁擠的人群拋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