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散了。
京城像是被一場暴雨沖刷過,地面干凈了,空氣里卻還殘留著血的鐵銹味和泥土的潮氣。
蘇云回到首輔府,沒有了經略司的繁雜公務,府里一下清凈了許多。
他坐在書房,面前堆著的不再是軍國大事的緊急奏報,而是一些各地呈上來的,無關痛癢的請安折子。
徐耀祖站在一旁,看著蘇云悠閑地翻閱那些東西,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大人,您就不急?現在外面的人都說您是紙老虎,連御史臺那幫人今天看您的眼神都不對了。”
蘇云拿起一份奏折,封面是灑金的,做得比內容要好。
他打開掃了一眼,通篇都是歌功頌德的華麗辭藻,從女帝夸到天氣,洋洋灑灑三千,沒一句有用的話。
他提起朱筆,在奏折的末尾,想了想,寫下了一行批注。
“純純的答辯文學,建議回爐重造。”
徐耀祖湊過來看,看得一頭霧水。
“大人,這‘答辯’是何意?是說他辯駁得……很好?”
蘇云頭也不抬,將奏折扔到一邊。
“就是一堆廢話,狗屁不通的意思。”
徐耀祖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心里更愁了。
大人這都是被氣出什么毛病了,開始說胡話了。
“大人,我們總得做點什么吧?您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江南的商會,北境的錢莊,就這么拱手讓人了?”
“誰說讓人了?”蘇云給自己倒了杯茶,“那些東西,現在掛在皇太女殿下名下,誰敢動?”
“可……”
“別可了。”蘇云打斷他,“你看我,像很閑的樣子嗎?”
徐耀祖看著蘇云面前那堆廢紙一樣的請安折子,沒敢說話。
正在這時,沈策一身便服,從外面走了進來。
“大人。”
“說。”蘇云示意他坐。
“您讓我放出去的消息,德勝門裁兵,西便門減船,已經辦妥了。城防營的王副將還特意鬧了一場,說兵力不足,沒法防衛,文書都遞到兵部去了。”
“做得好。”蘇云點點頭,“就是要讓所有人都覺得,京城的布防,像個篩子。”
沈策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帶著一絲疑慮。
“大人,屬下不解。趙括生性多疑,我們如此大張旗鼓地示弱,他會不會懷疑其中有詐?”
蘇云放下茶杯,笑了。
“他當然會懷疑。一個打了敗仗,被部下背叛,像狗一樣逃回草原的人,他現在看誰都像是要害他。”
“但他更自負。”蘇云走到沙盤前,拿起代表趙括勢力的那枚黑色狼頭棋子,“他會覺得,京城里我的倒臺,女帝的驚慌,都是他運籌帷幄的結果。他會認為,連老天都在幫他。”
“他會派人來查,反復地查。當他查到的所有情報,都指向同一個結果——京城空虛,君臣失和。他就會從懷疑,變成確信。”
沈策看著蘇云在沙盤上的推演,似乎明白了什么。
蘇云的手指,在德勝門和西便門兩個位置點了點。
“這波啊,這波是預判了他的預判。”
沈策:“……預判?”
徐耀祖在旁邊聽得云里霧里,小聲問:“大人,這又是什么兵法?”
蘇云擺了擺手,沒解釋。
有些詞,說給懂的人聽,是默契。
說給不懂的人聽,那就是天書。
他就是要讓身邊的人,習慣他這種說話方式。
久而久之,這些奇特的詞匯,就會成為他們這個小圈子內部,獨一無二的暗號。
“大人,”沈策接著匯報,“西跨院那位,今天派人去請回春堂的王大夫了。”
“哦?”蘇云來了興致,“又怎么了?”
“說是牙疼。”
“牙疼?”蘇云笑了,“去回春堂,是想讓大夫給他帶點‘家鄉的土特產’吧。”
沈策從袖中取出一枚蠟丸。
“按您的吩咐,東西已經換過了。這是從那個‘貨郎’身上搜出來的原件。”
蘇云捏開蠟丸,看了一眼,隨手扔進了一旁的炭盆。
“還是那些陳詞濫調,沒新意。”
蘇云踱步走到窗邊,看著西跨院的方向,故意提高了聲音,語氣里充滿了煩躁和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