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勇忽然想起,出事后的頭幾天,安越七還有安煙,還會假惺惺地來探望他,旁敲側擊地問他什么時候能康復,能回到工作崗位。
可是最近,他們幾乎不來了。
除了沈意雷打不動地每天都來照顧他,他幾乎見不到任何一個安家的人。
他們就像是突然將他遺忘了一樣,任由他在這間昂貴的病房里,慢慢腐爛。
好像他一下子變成了棄子!
這個認知讓柏勇如墜冰窟,剛才還滿腔的怒火瞬間被恐懼澆滅,只剩下無盡的恐慌。
看著柏勇瞬間慘白的臉和顫抖的嘴唇,沈意知道,她的目的達到了。
她垂下眼瞼,掩去眸底一閃而過的譏誚。
“好了,別想那么多了。”沈意重新換上那副溫柔關切的面具,她打開保溫桶,將里面的雞湯倒進碗里,柔聲勸道,“先把身體養好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還是那個不可替代的柏勇,研究所的位置,就永遠是你的。”
她將湯碗遞到柏勇嘴邊,語氣輕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柏勇此刻早已方寸大亂,他看著眼前這張溫柔美麗的臉,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他一直以為能被自己隨意拿捏的女人,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他完全看不透的迷霧。
他渾身發冷,卻還是機械地張開嘴,喝下了那口湯。
沈意極有耐心地一勺一勺喂著,直到一碗湯見底。
“你好好休息。”她收拾好碗筷,聲音依舊是那般柔和動聽,“吃飽了才有力氣恢復。我晚上在醫院有值班,就在樓下的辦公室,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按鈴叫護士,或者直接給我打電話。”
她的體貼周到,在此時的柏勇聽來,卻像是一種無情的諷刺。
他冷漠地扭過頭,避開她的目光,聲音嘶啞地從喉嚨里擠出來:“放心吧,我要是快死了,一定第一個找你。”
這句充滿怨毒和自暴自棄的話,卻沒有在沈意臉上激起任何波瀾。
她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別說這種晦氣話。你的身體會好起來的。”
說完,她拎起保溫桶和裝垃圾的袋子,轉身離開了病房。
房門被輕輕帶上,發出的“咔噠”一聲,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沈意沒有直接去值班,而是回到了自己位于住院部樓下的獨立辦公室。
關上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她臉上的溫柔面具瞬間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沈意隨即走到辦公室最里面的隔間,那里有專供她私人使用的浴室。
她將從病房里帶出來的外套和鞋子放進醫療廢物專用的黃色袋子里,扎緊袋口,仿佛那上面沾染了什么劇毒的病菌。
然后,她走進淋浴間,打開花灑,用了將近半瓶的消毒液,從指尖到手臂,一遍又一遍地搓洗著,直到皮膚泛起不正常的紅。
這與其說是在消毒,不如說是在急于剝離掉什么的儀式。
她要洗去的,不僅僅是醫院的細菌。
更是柏勇、是安家、沾染在她身上的所有印記。
水汽氤氳中,她看著鏡子里那個陌生的自己。
眉眼依舊是熟悉的清麗溫婉,但那雙眼睛里,卻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從前的天真與柔弱。
取而代之的,是看透世事的涼薄,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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