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院落里的喧囂,終于沉寂了下來。
此刻趙元正愕然盯著桌子上一大碗不知何物的面糊糊。
那眼神分明是在說:就這,就這,就吃這……?
“庖屋里只有這個了,少爺醒來這幾日吃的那些粟米,都是鄰里借湊而來。”
看著滿臉詫異的少爺,欣兒手足無措地低頭解釋著。
正好走進來的老管家七叔,見狀也連忙道:“少爺先忍一忍,待明日老奴想想辦法!”
“想什么辦法?”
趙元脫口而出:“就算吃不上大米白面,也得有個菜吧?”
這樣一大碗面糊糊,哪怕真的有些餓了,趙元也提不起胃口。
“少爺……!”七叔嘴巴微張,欲又止。
從昏睡狀態蘇醒后,少爺就像丟了記憶失了魂。
難不成忘了趙家的狀態,已經持續有大半年了?
粟米都撈不到嘴里,怎地會有大米白面,更何況是吃菜了?
不過七叔的反應,也讓趙元意識到了什么。
但現在正值仲夏,就算府里沒有種菜,野菜總該有的吧?
這幾日在長橋上發呆,他可是看到河邊水溝里生長著大量的野水芹。
而且山上還有成片的竹林。
雖然二三月才是竹筍最嫩的時候,但現在也不是不能吃啊!
聽著趙元所,欣兒的俏臉早已寫滿了驚異。
不過還是點頭道:“少爺說的竹筍欣兒清楚,味道雖然澀柴,但還能入口。可那野水芹難道是河邊碎葉圓管的濃腥水草?若是吃得,欣兒明日便去采摘一些。”
正說著,家仆二狗好巧不巧端著碗出現在門口。
趙元一眼就瞥見那碗里,不知何物的面糊糊竟然才只有半碗?
就這還小心翼翼攪動著熱氣,不住吞咽口水舍不得吃。
趙元一陣搖頭!
記憶里家族生計困難,卻也沒想到一窮二白艱難到了如此程度。
但既來之則安之,也是該好好考慮一下如何解決吃飯的問題了。
“堂堂穿越者,豈能混得連飯都吃不上?”
心里想著,趙元輕輕將碗筷推向欣兒,轉身而去道:“爾等分了吧!稍后準備一下,明日隨我去縣城采買糧食。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少爺我要吃大米白面!”
“少……?”欣兒聲音微顫。
七叔手里的煙袋鍋子也是猛地一抖,狠狠嘬了幾口。
趙元并不知道隨口丟下的一句話,卻讓三個家仆徹夜難眠。
翌日清晨,老管家七叔和家仆二狗,早早就候在了院子里。
兩人身上,還各自背著個已經整理好了的包袱。
七叔依舊吧嗒吧嗒抽著他的煙袋鍋子,吞云吐霧。
二狗則垂頭喪氣低著頭。
邊上站著的丫鬟欣兒,也是雙眼通紅,不住擦拭著眼角溢出的淚水。
這次趙元沒有懶床,畢竟餓了一晚上,饑腸轆轆的滋味它不好受啊!
當他一踏出屋門看到三人,登時就皺起了眉頭。
“少,少爺不賣欣兒可好?嗚……!”
一看到趙元,欣兒就情緒爆發,哇地一下哭出聲來。
旁邊一不發的二狗,也忍不住抬袖擦了擦眼角。
一臉懵逼的趙元更加茫然了!
這時候,欣兒已經一把鼻涕一把淚撲到近前抓住了他的衣袖。
“七叔,七叔說賣掉他們兩人就夠了,要欣兒留下來照顧少爺。少爺放心,欣兒不會吃太多,欣兒舍不得離開少爺……!”
“什,什么玩意兒?”
趙元嘴角一陣抽搐,挑眉道:“少爺何時說要賣掉爾等了?”
“少爺不賣我等?”
二狗一下子反應了過來,紅著眼驚疑抬頭。
“少爺昨晚說要我等準備一下去縣城采買大米白面,不賣我等又拿什么換錢去買?”
甚至就連七叔也微微皺眉,上前一步道:“少爺萬不可打這老宅主意,此乃主母……。”
“你,你們?”
趙元哭笑不得,他頓時明白三人為何這般模樣了。
連連擺手道:“七叔快快放下包袱,帶上分戶文書。還有二狗,馬上去村長老李頭家,借他牛車一用!”
不得不說在封建制度熏陶下,主仆尊卑和忠孝仁義這些已經入骨入髓。
他只是說了句想吃大米白面,這些下人就能聯想這么多,主動收拾包袱要發賣自身?
雖然這個朝代可以合法買賣人口,但他可做不到像前身那般,為了生計去賣人。
何況幾天接觸下來,他不僅接受了這個身份,也把眼前三人當成了最親近的人。
他目光柔和地看向欣兒:“你隨我去書房,將那些書籍和閑置的文房雜物,統統打包清理出來……!”
既然要去采買糧食,自然要用銀子。
昨天他就想好了的,書房里不少書籍文玩都是珍品,應該能賣不少錢。
想來也是家族對他抱了極大希望,曾經的學習用度都是撿最好的采買。
“少爺這是要賣書?”
滿心狐疑正要轉身的七叔,聞登時色變。
手中拐杖猛地一杵地面,肅然道:“不可,萬萬不可……!”
在這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書籍就是文人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