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花?”念念歪著頭,小褂子的領口蹭到下巴,“是像奶奶家院子里的那種嗎?會開白色的花,香香的。”
“是。”顧硯山低下頭,盯著積木的縫隙,不敢看孩子的眼睛,“媽媽說,等花開了,就……”
就什么?他說不下去了。林晚棠沒說過花開了會怎樣,她只說了“不會原諒”,說了“你太愛那些沒有溫度的東西”,然后摔門而去,帶走了屋子里所有關于“家”的溫暖。
他一直不敢想她………。
不敢想她夜里會不會哭,不敢想她獨自吃飯時會不會想起三個人圍坐在餐桌的溫馨,更不敢想,她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樣,被回憶的碎片扎得生疼。
他把所有的心思都系在念念身上,像抓住塊浮木,假裝自己失去的只是一個孩子,而不是一個完整的家。
“爸爸,你看!”念念突然舉著塊三角形的積木喊,“這是城堡的尖頂,媽媽說要刻上花紋才好看。”
顧硯山抬頭,看見孩子的手指在積木上劃著圈,動作像極了林晚棠縫衣服時捻線的樣子。
他的眼眶突然熱了,那些被刻意回避的畫面涌了上來——林晚棠教念念系鞋帶時的耐心,她嗔怪他“對石頭比對人上心”時的眼神,甚至她摔門而去時,門框上還留著念念畫的一家三口……
原來他典當的不只是觸覺。在逃避林晚棠的那一刻,他連“完整的記憶”都一并割舍了。
“爸爸?”念念的聲音帶著點怯,“你怎么哭了?”
顧硯山慌忙抹了把臉,指尖蹭過眼角,沒摸到淚的濕。“沒哭,”他扯出個笑,伸手想去摸孩子的頭,又在半空停住,“風迷了眼。”
念念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抱著布老虎重新蹲下去,小聲嘟囔著:“等媽媽種完花,我們一起去看海好不好?就像以前一樣。”
顧硯山沒回答。他看著月光里那半透明的小身影,突然想明白了——這里的念念,其實是他自己去永夜當鋪典當出來的。
他給了孩子笑,給了孩子玩鬧,卻唯獨無法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就像他雕木頭時,總避開那些會想起林晚棠的紋路,以為這樣就能躲掉一半的疼。
可疼哪是能躲掉的?它像樟木的香氣,早浸進了工作室的每一寸空氣里,只要呼吸,就會鉆心………。
天快亮時,念念的身影開始變淡。孩子舉著布老虎揮了揮:“爸爸,明天我還來,帶媽媽種的花給你看。”
顧硯山站在原地,看著那團暖融進晨光里,沒像前兩次那樣拼命點頭。
青石板上的積木還堆著,三角形的尖頂孤零零地立在最上面。他走過去,指尖懸在積木上方,第一次沒有刻意忽略那片虛無。
原來失去的從來都不只是一個瞬間的溫度。是三個人的腳印,是兩個人的爭吵,是一個人的執念里,不敢承認的、完整的痛。
第五個月圓夜,月光剛漫過木雕的雕像,顧硯山就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細碎、輕快,像光著腳踩在曬干的木屑上。
他抬頭時,念念正舉著個小布包從陰影里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