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接了個大單子,王師傅要親自上手了。”陳小旺朝著張來福擠了擠眼睛,不知什么緣故,他總覺得張來福很親切。
張來福雙眼無神的看著陳小旺:“他平時不上手?”
“平時哪能讓師父干活!”陳小旺四下看了看,仿佛在說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你還不知道吧,王師傅綽號王挑燈,二層的手藝人,這樣的高人,平時你都見不著。”
張來福認真看著王挑燈,可王挑燈沒有立刻上手,他讓鄧岳川先上來試試。
鄧岳川剛當了一個月的學徒,明顯手生,他拿了八根削好的小竹條,在火上燒了片刻,戴著棉布手套,開始掰竹條。
陳小旺對張來福說:“這是要把竹條掰彎,做骨架用的。”
過了將近十分鐘,鄧岳川掰好了八根小竹條,可能是火候不對,也可能是力道沒掌握好,鄧岳川掰出來的竹條弧度不太一致,八根竹條圍一圈兒,看著形狀不像是個燈籠。
“這不光不好看,底圈和頂圈也上不去!”陳小旺很替鄧岳川著急。
鄧岳川自己也急,底圈和頂圈就是燈籠上下兩個圈兒,也是竹子做的,固定骨架用的,竹子的弧度不一致,在這兩個圈上形不成平面,自然固定不住。
他又掰又拽,想強行把骨架扎好,王挑燈上前踹了他一腳,罵道:“滾!一邊看著去!”
鄧岳川站到一旁,低著頭不敢說話。
王挑燈拿著鄧岳川那只七扭八歪的骨架,問陳小旺:“你說說他這活兒為什么干成了這樣?”
陳小旺低著頭道:“他手藝不到家。”
“這還用你說?”王師傅又踹了陳小旺一腳,轉眼看向了張來福,“你剛才也在旁邊看著,他這活兒為什么干成這樣?”
張來福和老王拉遠了距離,他不想被踹,而且也確實看出了問題:“這幾片竹子寬窄薄厚都不太一樣,但又要求做成一樣的形狀,單靠手來操作,實在太難了。”
陳小旺很驚訝的看著張來福,他當了兩天學徒了,說話還沒有一個新來的有條理。
做骨架的這些竹條確實挺粗糙的,有的竹條長短都差了不少,自己怎么沒想到呢?
王挑燈點點頭:“是,就靠一雙手做骨架確實不容易,你有什么好辦法么?”
張來福自信的挺起了胸膛,類似的知識,他在大學里還是學過一些的:“直接上手去做,太草率了,竹條上連最起碼的尺寸記號都沒有。
想要保證骨架制作的成功率,首先得做好選料,篩選出符合要求的竹條,對過長過厚的竹條重新加工處理,對過短和過薄的竹條直接丟棄。
最好提前畫好圖紙,控制好各部分尺寸和彎折的弧度,嚴格掌控加熱的時間,然后使用專業工具……”
“扯那些沒用的做啥?”王挑燈打斷了張來福,“你做木匠活呢?還跟我扯什么尺寸?”
張來福想了想:“這和木匠活也差不多吧?”
“差遠了!”王挑燈拿來八根竹條,放在了火盆旁邊,開始烤竹條。
陳小旺低聲說道:“你知道么,光是烤竹條的火候,一年都未必學得會!”
“竹子不用花錢買么?選不上的你就給扔了?買賣能那么做么?”竹條烤好了,王師傅連手套都沒帶,捏著八根竹條一掰,所有竹條全都彎成了同樣的弧度。
陳小旺說道:“這招就更厲害了,八根竹條一起掰,有多少學徒幾年都學不會。”
“還跟我扯什么圖紙,要圖紙有啥用!”王師傅一招手,有學徒送上來兩個竹圈兒,他兩手一扣一套,用兩根竹絲一穿一繞,骨架做成了。
有學徒遞來了印畫的毛邊紙,王師傅食指和中指夾著紙,往骨架上一纏,拇指一推,手腕一轉,燈籠已經糊好了。
又有人遞來根鐵絲,王挑燈把鐵絲固定在燈籠口上,上邊折成一個鉤子用來掛燈籠桿子,下邊一個釬子用來插蠟燭。
裝好了桿子,插上了蠟燭,王挑燈把蠟燭點著了,問張來福:“亮了沒有?”
張來福點點頭道:“亮了。”
王挑燈晃了晃燈籠:“算上里邊這個洋蠟頭兒,這盞燈籠一共兩個大子兒,上咱們這大宗進貨,一個半大子兒也賣!
就這么便宜的東西,哪有那么多時間選料、量尺寸、做記號?說那些虛頭巴腦的都是扯淡!”
說完,王師傅拿來幾十根竹條,放在火上一燎,手上連扭帶折,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做了二十來個燈籠骨架。
“糊紙!”王師傅招呼一聲,一群學徒上前糊紙,另一群學徒劈竹子,削桿子,備料。
張來福對王挑燈的手速倍感驚訝,他這一雙手比機器還快。
陳小旺拉了張來福一把:“還愣著做什么,跟著師父干活呀!”
“不急著干活,”張來福回頭看向了楊老亮,“我先把拜師帖簽了。”
ps:牛角燈屬于高級燈具,制作工藝繁雜,匠人有獨門師承。紙燈工法相對簡單,外行人也能制作,但因為不懂其中訣竅,做出來費工價高,不能出售,因而匠人也有獨門師承。
紗燈工藝另有要領,蒙紗屬獨門技藝,除此之外還有鐵絲燈籠一行,也有專屬的的匠人和匠坊。在各行各業的歷史資料中對以上行業有嚴格區分,它們是完全不同的行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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