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生州,放排山,渾龍寨。
大寨主袁魁龍走在山路上,身后跟著糧臺趙應德,趙應德身后跟著大大小小一群匪兵。
袁魁龍摸了摸絡腮胡子,舔舔嘴唇,覺得有些口干。
咔吧!
趙應德把手伸到后腦勺,一扯,一擰,一拽,從頭皮上摘下來個蘋果遞給了袁魁龍。
“當家的,您嘗嘗!”
蘋果把上還在滴血,袁魁龍拿著蘋果啃了一口,連連點頭。
趙應德滿懷期待的問道:“當家的,甜么?”
“甜,真甜!”袁魁龍贊不絕口:“老趙,你能弄出來這么甜的蘋果,一看就是動了腦子的!”
“我這都絞盡腦汁了!”趙應德扯了一塊膠布,貼在了后腦勺上。
“絞盡腦汁?”袁魁龍一臉驚喜的看著趙應德,“這是讀書人說的話,你跟誰學的?”
趙應德挺起胸膛,臉上有些得意:“跟著二當家學的,宋二爺是讀過書的!”
“是么?”袁魁龍笑了兩聲,“原來是老宋教你的。”
一片雪花落在了蘋果上,化了。
袁魁龍問道:“今天什么日子?”
趙應德問了問身邊的匪兵,趕緊回話:“今天九月初一。”
袁魁龍四下看了看:“這,玉饈廊來的,家里是賣包子的,他娘有手藝,也是個伙計。
這個叫馮秋玲,蔑刀林來的,她爹是篾匠,是個當家的師傅。
這個叫裴斌儒,青方窯的,家里是燒磚的,他自己就有手藝。”
袁魁龍看了看裴斌儒,轉臉問趙應德:“傻子哪來的手藝?”
趙應德趕緊解釋:“我聽二爺說,這人就是入行的時候變傻的。”
看這人目光呆滯,嘴角還掛著一條拉絲的涎水,應該是個傻子。
還有一個人,縮在牢房的角落里,一直低著頭。
袁魁龍走到近前,盯著那人看了好一會:“這個人是……林家老三?”
“對!”趙應德點頭道,“這是林家老三林少聰。”
袁魁龍不高興了:“你們把他抓來做什么?”
趙應德趕緊從后腦勺上摘了個蘋果給袁魁龍:“龍爺,這都是宋二爺的吩咐,二爺說了,六個傻子,衣食住行都得集齊了,老林家是跑船的,正好占個行字門,缺了這門,點不亮您的碗。”
袁魁龍把蘋果推到了一邊:“林家有五層的手藝人,那是鎮場大能,你們不是不知道,跑船的人這么多,你們非得抓林少聰?就找不著別的傻子?”
趙應德抿了抿嘴唇:“二爺說,林家世代跑船,血脈純正,這人最合適。
二爺還說,十里八鄉都知道,林家老三是個傻子,還是個瘸子,他就是個廢人,在家也不受待見,死了也沒人追究。
二爺還說,您開了碗,長了手藝,馬上能成六層的定邦豪杰,不用害怕林家人。
所以二爺說……”
“二爺說,二爺說,二爺說個屁!”袁魁龍生氣了,“張嘴閉嘴都是二爺,你把我這大爺放哪了?”
趙應德一哆嗦,趕緊賠罪:“大當家的,我對您赤膽忠心!”
袁魁龍咆哮道:“赤膽忠心用嘴說的?”
趙應德一臉赤誠:“我嘴里說的和我心里想的都是一樣的。”
“嘴和心是一樣的?我那么好糊弄?”袁魁龍當面質問,“你嘴在哪呢?”
“鼻子下邊!”
“你心在哪呢?”
“胸腔里邊!”
袁魁龍怒道:“那能一樣么?”
趙應德也有點生氣了:“怎么就不一樣?”
袁魁龍喝道:“鼻子底下我能看見,你胸腔里邊我能看見么?”
趙應德是個剛烈的人,一聽袁魁龍這么說話,他把衣襟給扯開了:“大當家的,我追隨你這么多年,你竟然信不過我,我今天就把心掏出來給你看看!”
話音落地,趙應德掏出匕首,對著胸口一剖一剜,把一顆心臟剜了出來,抓在手里,遞給了袁魁龍。
袁魁龍當時眼圈兒就紅了:“兄弟,你哥哥我就是說兩句氣話,你怎么還當真了?”
囚室里的五個傻子都嚇傻了。
嚇得比以前更傻了。
賣布的趙廣平咬住了自己的衣裳。
賣包子的榮曉章咬住了自己的拳頭。
篾匠馮秋玲一個勁兒啃著囚室里的柵欄。
燒磚的裴斌儒嚇尿了,自己用尿和泥。
林家三少爺林少聰找了塊泥,悄悄放進了自己褲襠里。
趙應德拿著心,含著眼淚,連聲喘息,斷斷續續說道:“當家的,我對你這份心,你看見了么?”
“哥看見了,我的好兄弟……”袁魁龍泣不成聲,把心拿過來,咬了一口。
咔哧!
趙應德流著眼淚問:“脆么?”
“脆!”袁魁龍連連點頭,“真特娘的脆,這是心里美吧!”
趙應德連連點頭:“就是心里美,萬頃原的心里美,黑沙口剛來第一船心里美,我就給當家的存下了!”
袁魁龍抱著趙應德的心又啃了一口,眼淚不停的流:“兄弟,哥哥我就愛吃心里美,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心里美是一種蘿卜,袁魁龍一直流眼淚,是因為這個蘿卜實在太辣了。
吃完了蘿卜,袁魁龍問起了二當家:“宋永昌去哪了?怎么不見人?”
“這不還少一個傻子么,二爺到外州找去了。”趙應德叫來了手下的小柱子,讓他拿著針線,把胸前的傷口縫上了。
袁魁龍覺得事情不對勁:“抓個傻子還用去外州?”
胸前的傷口縫了一半,趙應德扒開看了看,心已經長出來了,他一邊止血,一邊回話:“這也是二爺相碗相出來的,他說這六個傻子里,必須得有一個外州人,不能帶萬生州的種血。”
袁魁龍可不信這個:“這和種血有什么關系?外州的種血和萬生州的種血有什么分別?他分明是自己想去外州!”
“這都是二爺說的,我也不知道……”趙應德看著袁魁龍的臉色,斟酌著哪句話能說。
袁魁龍的臉色很難看:“宋永昌專程去外州抓個傻子,費了這么大勁,冒了這么大險,就是幫我開碗?你覺得他能對我的事這么上心么?”
“他這個心吧,我真不知道,我這一片忠心,要不您再來一塊……”趙應德想把話頭岔開,這是大當家和二當家的事情,他實在不想摻和。
袁魁龍沉著臉,走出了秧子房,秧子房門前長出了一棵蘋果樹,樹上結滿了青綠色的果子。
看到這棵樹,袁魁龍心情好了不少:“弟兄們,吃蘋果!”
趙應德一驚,大寨主說有朝一日結了果子,沒想到今天就是這一日。
袁魁龍這泡尿好厲害,他的手藝見長了。
見周圍沒人動,袁魁龍對趙應德道:“兄弟,你先吃一個!”
“別了,還是大當家的先吃。”
“我吃過了,你吃吧,不用跟我客氣。”
“當家的,這果子還沒熟呢,要不再等兩天。”
“不用等,半熟不熟的蘋果最好吃,又脆又甜!”袁魁龍給趙應德摘了個蘋果,“你看看這果子多水靈,快吃吧。”
是挺水靈,上邊還掛著水珠呢。
現在是下午兩點,這個時間,應該沒有露珠。
那這水珠從哪來呢?
趙應德看著蘋果,小聲說道:“當家的,我能削了皮再吃么?”
“削什么皮呀!”袁魁龍不同意,“蘋果皮最有滋味!”
“好,我吃,當家的心里有我……”趙應德感動得淚流滿面,把蘋果吃了。
袁魁龍沖著一群匪兵喊道:“弟兄們,不用客氣,都吃!今天跟著我吃蘋果,明天跟著我打江山!”
匪兵們是看著這棵蘋果樹長大的。
明眼人都知道,這棵蘋果樹是泡在蜜罐兒里長大的,黃澄澄的蜜。
當個土匪容易么?
他們不太想吃。
袁魁龍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匪兵們一個個心驚膽戰。
“今天誰要是不吃這蘋果,誰就不是我兄弟!渾龍寨今天就容不下他!”
渾龍寨的人都知道,袁魁龍喜歡開玩笑,但誰也說不準哪句是真的。
趙應德一邊吃著蘋果,一邊喊道:“沒聽大當家的吩咐么?都他娘的給我吃!誰都不準削皮,也不準洗!誰要是不吃,這個月的月錢都扣光了!”
匪兵們咬著牙,摘果子吃。
一名匪兵抽泣了兩聲:“還他娘的不讓洗,這也太欺負人。”
看著弟兄們吃蘋果,袁魁龍很高興,他問趙應德:“老宋跟沒跟你說,他要抓個什么樣的人?”
趙應德咬著牙把蘋果吃完了:“二爺說這個得看機緣,他說外州的傻子不能隨便找,要找一個看著不傻,其實真傻的傻子。”
“機緣?還真會扯淡!”袁魁龍又摘了個蘋果,遞給了趙應德,“等老宋回山,立刻告訴我,我倒要看看他能帶回來個什么樣的傻子。”
……
“你叫張來福?”
“嗯!是享福的福!”
面試官很滿意,這名字聽著就符合要求。
桓國,越東省,莞城,南珠影視基地。
一座工地旁邊有一間兩層板房,板房上寫著萬生影視公司。
板房二樓是一座臨時辦公室,萬生影視公司正在這里招募演員,傳單剛發出去,就有人來面試了。
面試官老宋,拿著張來福的報名表,和助手老鄭一起,端詳著眼前的年輕人。
“你不是專業演員?”
張來福搖搖頭:“我是大學在校生,學土木的,兼職做演員。”
面試官拿出個蘋果,在身上蹭了蹭,吃了一口:“你是學土木的,為什么選擇了演藝事業?”
真實原因是別的兼職不好找,但張來福覺得這么回答太直接了,他選擇了更委婉的表達方式:“建筑和影視都能表達藝術,只是在形式上略有不同!”
這句話說的有點深度,這人好像不是傻子,老宋看了看老鄭,心里有點不踏實。
老鄭微微眨眨眼睛,示意老宋再觀察一下。
“你對藝術有著很深刻的認知!”老宋稱贊了張來福一句,接下來認真觀察了張來福的外形,
“面相忠厚,五官平庸,身材一般,兩眼無神,身體各方面都挺完整,沒有嚴重缺陷,具備一名優秀演員應具備的基礎條件!”
一聽這話,張來福挺起了胸膛:“別的劇組也都這么說,他們說我天生適合當群演。”
“你以前都是當群演的?”面試官仔細看了看張來福的工作履歷,覺得寫的有點含糊。
他問張來福:“你正經演過戲么?”
張來福用力的點頭:“演過,我很有經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