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料到侯亮平可能空手而來,果然如此。
不是他自作多情,只是不忍高育良失望。
對祁同偉而,高育良已不止是老師。
上一世即便自己那樣行事,高育良仍全力保他;這一世,他格外在意高育良,這些小事自然不在話下。
吳慧芬過來幫忙收拾。
她算是半個家庭主婦,從這些細節一眼就明白了,輕聲說道:“你有心了,還幫忙準備這些。”
祁同偉笑了笑,沒說話。
吳慧芬隨祁同偉走出幾步,又笑著拉起鐘小艾的手:“小艾,這么多年了,還是這么漂亮,可讓侯亮平撿到寶了。
別跟他們呆一塊,走,去我屋里聊聊。”
鐘小艾點了點頭。
高育良三人則進了客廳。
侯亮平是第一次來,目光細細掃過四周擺設。
這舉動讓祁同偉心頭一沉,覺得不太對勁。
說實話,今天的侯亮平很反常。
按理說,他并不是專程來看高育良的。
祁同偉原以為是鐘小艾想來看看,但在車上他察覺并非如此。
眼下他也沒法直接阻攔,只希望侯亮平別做得太過分。
否則,祁同偉不介意給他一點教訓。
對祁同偉來說,想收拾他太容易了——別的不提,就憑他過去做的那些事,讓他丟官去職都不為過。
不過此時,并沒有他們說話的余地。
高育良注意到侯亮平的目光,隨即展露笑意:“亮平,怎么了?來老師家還要仔細觀察?是不是發現了什么不對勁?”
他語氣輕松,甚至帶著幾分玩笑。
別說侯亮平,就是陳清泉在他面前稍顯放肆,他也從不放在心上。
對于自己人,高育良向來寬容。
過去侯亮平針對祁同偉,他只當是沙瑞金的示意,并未深思。
此刻他同樣未作多想,只是隨口開了個玩笑。
侯亮平自然聽出這是玩笑,卻仍意有所指地回應:“老師這兒,我當然得仔細看看。
要是被我看出什么,總比別人看出來好。
至少我能提前提醒您改正——自家人看見,總好過外人察覺,不是嗎?”
高育良臉上笑容不減,似乎毫不在意,只靜靜望著侯亮平,仿佛這番話與他無關。
祁同偉卻聽出話中異樣,正欲開口,卻被高育良打斷:“同偉,抽屜里有沙瑞金送的龍井,拿出來吧。
你們年紀也不小了,喝點綠茶清清心火,特別是政法口的工作,更要注重保養。
否則職業病一堆,當年的老梁就是例子。”
祁同偉明白,高育良這是在給侯亮平臺階。
他不再多,轉身取茶葉。
高育良則在沙發坐下,面帶關切:“亮平,來漢東感覺如何?工作還順利嗎?有沒有遇到問題?有什么想說的,盡管跟老師說。”
此刻的高育良,目光溫和,宛如一位慈師,真心關切著這位學生。
即便侯亮平許久未曾探望,他也沒有絲毫介懷。
侯亮平心底不是沒有觸動。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處柔軟,他亦不例外。
只是他并非尋常人,眼中自有更遠的目標。
即便內心有所波動,他也不會改變自己的行事方式。
這是他一貫的堅持。
侯亮平說話時,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祁同偉。
隨后,他轉向高育良,開口說道:
“老師,來到漢東以后,我收獲很多,尤其是在師哥的幫助下。”
“他做事果斷,在京海那次行動中尤其讓我印象深刻。”
“師哥給了我很大驚喜,讓我真正見識到地方上怎么辦案。”
“京海積存的問題被一舉清除,這次行動帶來的成果,”
“比我以往在京城的任何一次都大。”
“這一點,我得感謝師哥。”
“是他給了我機會,讓我學到這些。”
侯亮平這番話,若不留神去聽,
仿佛全是在稱贊祁同偉。
但在場了解內情的人都知道——
侯亮平究竟學到了什么?
難道是在李達康車上抓人?搜查祁同偉?
就這些嗎?
此刻的侯亮平,內心充滿不甘與埋怨。
他不明白,為什么祁同偉違規無人問責,
而他一舉一動卻備受指責。
不管什么事,落在他身上就變成錯,
而祁同偉做同樣的事,
卻備受稱贊,還能得到不少實際好處。
他自己呢?完全走向另一個極端——
所有人都責備他、輕視他。
他不明白原因。
所以高育良問起時,
他毫不掩飾,直接挑明了說。
這也暴露了侯亮平最大的問題——
他的晉升一路順遂,時間到了就提拔,
從未真正經歷過官場的暗流涌動,
一直有人在前面為他鋪路。
祁同偉卻不一樣。
他在官場摸爬滾打,
什么苦都吃過。
雖然升得快,
但背后付出了多少代價?
替人擋槍、揣摩上級心思、為下屬謀福利……
無論什么事,他都全力以赴。
即便如此,他的升遷也只比侯亮平快那么一點——
不過是在副部這個臺階上早一步罷了。
可這一步,祁同偉付出了什么?
侯亮平呢?他最大的代價,
可能只是在家里低頭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