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上無權直接實施抓捕,必須向上級報告并獲得批準后方可執行批捕。
這一規定旨在防止基層
爭干擾政治生態的穩定。
但此項規定對督導組并不適用。
王政與祁同偉并無私交,自然無需顧及這些。
祁同偉轉向駱山河,開口問道:“駱部長,關于王政,督導組計劃如何處理?”
駱山河聞略顯意外地看了祁同偉一眼。
他敏銳地察覺到祁同偉語中的潛臺詞——這顯得很不尋常。
按常理,一省要員本應受到本地官員的維護,但祁同偉此刻非但沒有保護之意,反而流露出其他意圖,這讓駱山河一時難以理解。
“我主張立即實施控制,隨后深挖其背后可能存在的保護網。”駱山河按照常規程序作出回應。
這類事務通常先在當地處置,再追查幕后關系。
但到了這個層級,更多是背后勢力的博弈。
屆時無論是棄車保帥還是布局周旋,都已超出駱山河的權限范圍。
他不過是借此機會在各方勢力間謀求發展空間。
祁同偉聞點頭,隨即俯身低語:“后續調查請移師京城處理,不要留在漢東。
這是我們的態度,還請駱部長理解。”
這番話讓駱山河心頭一震。
漢東官員的政治素養果然名不虛傳,竟能精準預判事態發展并果斷劃清界限。
在漢東揭發問題與在京城揭發,其政治影響截然不同。
這個道理駱山河心知肚明,只是未曾點破。
如今祁同偉提出這個要求,他無法拒絕——畢竟督導組當前的所有成果都建立在祁同偉的工作基礎上。
原本駱山河以為祁同偉會回避此事,直到看見對方提交的孫興案卷才恍然大悟:若督導組遲來一周,他們此次綠藤之行的結局必將改寫。
若非如此精心謀劃,此刻豈能取得這般戰果。
祁同偉行事極為周到,將現金妥善帶回省廳后,那些古玩字畫便按對半比例分配。
一半由漢東zhengfu收繳,另一半則交由督導組自行處置。
這些物品的價值難以估量,說是價值連城或一文不值皆可。
官字兩張口,辭之間自有乾坤。
然而一旦這些物件送抵京城,便化作一份沉甸甸的人情。
正因如此,駱山河對祁同偉格外看重。
如今二人已在某種程度上結成了戰略同盟。
必須承認,祁同偉此事處理得極為妥當,無論對漢東還是督導組都把握得恰到好處。
面對祁同偉的請求,駱山河既無法拒絕,也不應拒絕。
但駱山河還是忍不住追問:那你認為王政背后還有人?
聞聽此,祁同偉意味深長地看了駱山河一眼:駱部長,他身后是否有人還重要嗎?無論如何,高層博弈都在所難免。
我們漢東已經交出一個替罪羊,不想再被這場
牽連。
祁同偉的話一針見血。
所謂反腐,說到底不過是權力博弈的結果。
王政之所以落馬,無非是破綻太多,成了這場博弈的犧牲品。
放眼漢東高層,若真要徹查,有幾人能全身而退?就以李達康為例,他兒子的留學費用,城中的豪華別墅,單憑他們夫妻的薪水如何承擔?歐陽菁涉足大風廠事件,他當真一無所知?這不過是哄騙孩童的說辭,眾人心照不宣。
只要沙瑞金不予追究,自然相安無事。
若真要深究,李達康恐怕也難逃法網。
這就是政治的現實。
王政是否有靠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上級,有賞識他的伯樂,有支持他晉升的人脈。
王政出事,這些人或牽涉其中,或置身事外,全看政治博弈的需要。
駱山河未曾料到,一位廳長竟有如此深遠的眼光。
他原本以為回京后便與漢東再無瓜葛,卻不料其中還有這般復雜的門道。
剎那間,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此刻再望向祁同偉時,他眼中已滿是震動。
說實話,本來他并未把祁同偉放在眼里。
畢竟兩人級別有差,他是部級正職。
而祁同偉比他低兩級,自然讓他看輕了幾分。
可聽到這番話,他對祁同偉的印象瞬間改變。
能看透這一層,足見祁同偉未來的終點絕不在此。
更關鍵的是,他想知道若祁同偉坐在他的位置上會怎么做。
“同偉,我年長你幾歲,就托大叫你一聲弟弟。
我不跟你繞彎子,就想知道,如果你現在坐在我的位置,帶王政回去之后,你會怎么做?”
一聽這話,祁同偉就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
這個駱山河,多年在上層工作,
熬到這個級別,想借這個機會再進一步。
但他沒經歷過這些局面,所以看不透。
聽了祁同偉的話,才恍然大悟。
但話已至此,祁同偉也不好駁他的面子。
他無奈地看了駱山河一眼,說道:
“很簡單,就兩句話:公事公辦,伺機而動。
按正常流程走,結束后若沒人跳出來最好,直接結案走人。
可一旦有紛爭,先別站隊,保持中立。
人是你帶回去的,無論如何你沒錯。
等他們博弈出結果,你才是那個一錘定音的人。
那時,你才能進入他們的視線。
如果過早介入,一是被輕視,你的貢獻會被忽略;二是被記恨,對方會把矛頭轉向你。”
駱山河聽后,眼神起初有些迷茫。
他低聲重復著“公事公辦,伺機而動”,
忽然眼睛一亮,看向祁同偉的目光充滿感激。
能到這個位置的人,沒有幾個是傻子。
他很快反應過來,拍了拍祁同偉的肩膀。
雖未語,但這個動作已是最大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