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事必須快,必須狠,不能給周王任何反應的機會,更不能讓其他藩王得到消息,從中作梗。”
“嗯。”
太后點了點頭,顯然是認可了他的說法。
她的目光掃過二人,最終落在了江泰身上。
“江尚書,此事若要功成,需派一員信得過,且有決斷的宿將領兵。你兵部可有人選?”
江泰略一思索,便開口道:“徐國公信仲榮,老成持重,忠心耿耿,常年鎮守京畿,深得軍心。由他領兵,萬無一失。”
“信仲榮……”
太后默念了一句這個名字。
信仲榮是先帝留下的老臣,對皇室忠心耿耿,讓他去辦這件事,確實合適。
“好,就他了。”
太后拍板決定。
“但領兵前去,總得有個由頭。總不能大張旗鼓地說,是去抓捕周王的。”
李子揚聞,微微一笑。
“太后,這由頭,不是現成的嗎?”
“哦?”
李子揚胸有成竹地說道:
“可命信仲榮,領一支人馬,以護送犒賞物資的名義北上。”
“大軍途經開封,入城休整,也合情合理。”
“屆時,信仲榮可借口拜會周王,趁其不備,一舉將其拿下。”
“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待消息傳出時,周王全家,已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了。”
“好計!”
江泰贊嘆一聲。
此計環環相扣,既有正當理由,又能掩人耳目,堪稱完美。
太后聽完,也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她站起身,從珠簾后緩緩走出。
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上,此刻布滿了冰霜。
她走到書案前,親自提起朱筆,在一份早已擬好的空白懿旨上,寫下了雷霆萬鈞的命令。
寫完之后,她將朱筆重重地擲在桌上。
“傳哀家懿旨!”
“命徐國公信仲榮,即刻點齊三千京營銳士,以護送犒賞物資為名,北上開封。”
“凡周王府上下,無論宗親、幕僚、護衛,一體擒拿,押解回京,聽候發落!”
她將蓋上鳳印的懿旨遞給身邊的老太監。
“你親自去一趟徐國公府,將懿旨和哀家的話,都帶到。”
老太監躬身接過懿旨。
太后的目光,穿過窗戶,望向了開封府的方向,眼神幽深。
“告訴信仲榮,哀家要的,不是辯解,是結果。”
“他,明白嗎?”
徐國公府。
深夜,書房內依舊燈火通明。
年近六旬的徐國公信仲榮,身著便服,正對著一盤棋局凝神沉思。
“國公爺。”
管家在門外低聲通報,“宮里來人了。”
信仲榮執棋的手微微一頓,隨即放下了棋子。
“請他進來。”
很快,一名手捧拂塵的老太監,在管家的引領下,快步走進書房。
正是太后身邊的心腹,魏公公。
“咱家見過國公爺。”魏公公躬身行禮。
“魏公公深夜到訪,可是宮里有什么要事?”信仲榮起身,神色嚴肅。
魏公公沒有多,只是從袖中取出一卷黃綢懿旨,雙手展開。
“太后懿旨,徐國公信仲榮接旨。”
信仲榮不敢怠慢,立刻整理衣冠,跪倒在地。
“臣,信仲榮,接旨。”
魏公公用他那獨特的尖細嗓音,一字一句地宣讀了懿旨上的內容。
當聽到“擒拿周王”、“一體押解回京”等字眼時,即便是信仲榮這樣久經風浪的老將,心頭也是猛地一震。
削藩!
太后終究是動手了!而且第一個目標,就是周王!
“……欽此。”
魏公公讀完懿旨,將其合上。
信仲榮叩首道:“臣,領旨謝恩。”
他站起身,從魏公公手中接過那份沉甸甸的懿旨,只覺得掌心發燙。
這哪里是懿旨,這分明是一道催命符,一道即將攪動天下風云的驚雷。
“國公爺,”魏公公走近一步,壓低了聲音,“太后讓咱家給您帶句話。”
“公公請講。”
“太后說,此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若周王府有任何人膽敢反抗,或是有城中守軍意圖作亂……”
魏公公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殺無赦。”
信仲榮心中一凜,鄭重點頭。
“請公公回報太后,老臣,明白。”
送走了魏公公,信仲榮立刻召來了自己的心腹手下,張威。
“國公,深夜召見,可是有緊急軍務?”張威一身甲胄,顯然是從軍營直接趕來。
信仲榮將懿旨遞給了他。
張威看完,臉色大變,倒吸一口涼氣。
“國公,這……這是要對周王動手?!”
“噤聲!”信仲榮低喝一聲,“此事乃最高機密,不得有半句外傳!”
“是!末將失!”張威立刻挺直了身板。
“你立刻返回京營,挑選三千最精銳的將士,備足三日干糧,一個時辰后,在北城門外集合。”
信仲榮走到地圖前,手指點在了開封的位置上。
“對外宣稱,我等是奉命護送犒賞物資,前往北方邊境。所有將士,不得泄露真實目的,違者立斬!”
“是!”
張威領命,轉身就要離去。
“等等。”信仲榮叫住了他。
張威回頭,只見信仲榮的臉上滿是凝重。
“張威,你要記住。我們這次去,是奉旨拿人,不是去造反。務必約束好手下士卒,入開封城后,不得擾民,不得劫掠。我們的目標,只有周王府。”
“末將明白。”
“去吧。”
張威走后,信仲榮獨自站在書房,看著窗外漫天的風雪,長長嘆了口氣。
他知道,從他接下這道懿旨開始,大晏朝的天,就要變了。
一個時辰后。
三千京營銳士,如同一道黑色的鐵流,在風雪中悄無聲息地駛出京城北門,向著開封的方向,疾馳而去。
張威騎馬跟在信仲榮身側,忍不住開口問道。
“國公,王爺畢竟是天家宗室,若是……若是他拒不奉詔,甚至煽動守軍反抗,我們當真要刀兵相向嗎?”
風雪中,信仲榮的聲音,顯得格外冷硬。
“懿旨在此,它便是律法。”
“藩王犯法,與庶民同罪。”
“他若反抗,便是坐實了謀逆之罪。”
信仲榮猛地一拉韁繩,坐下戰馬發出一聲嘶鳴。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三千鐵甲,聲音穿透風雪。
“傳我將令,全速前進!”
開封府,周王府。
與京城的風雪交加不同,此時的開封府,雪已停歇,銀裝素裹。
王府之內,燈火輝煌,歌舞升平。
周王趙景明正大擺宴席,與他的一眾幕僚親信推杯換盞,好不快活。
舞姬妖嬈,樂聲靡靡。
趙景明喝得滿面紅光,端著酒杯,大著舌頭說道:
“想當初……在京城,處處受那幫文官的氣!還是這封地好啊!天高皇帝遠,本王就是這開封府的……天!”
“王爺說的是!區區一個黃口小兒當皇帝,一個婦道人家臨朝,這大晏的江山,早晚要出亂子!”一名幕僚立刻阿諛奉承道。
“就是!”
趙景明重重一拍桌子,
“論戰功,我不如老五。可論治國安邦,我比他強多了!”
“更別說太后的那兩個兒子了。”
“父皇當年,真是瞎了眼,只知道立嫡長子,殊不知我這英才才是大宴真正的雄主!”
坐在下首的世子趙宏信,聞眉頭一皺,起身勸道:“父王,您喝多了。此等大逆不道之,切不可再說!”
“喝多?本王沒喝多!”
趙景明一把推開他,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懂什么!你跟你那個不成器的弟弟一樣,都是廢物!一點魄力都沒有!”
“本王告訴你,亂世,就要來了!只有手里有兵,有錢,有地盤,才能活下去!懂嗎?!”
趙宏信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只能嘆了口氣,坐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聽不進任何勸告了。
他總覺得最近心神不寧,尤其是二弟趙宏業前幾日不告而別之后,他更是有種不祥的預感。
可他跟父王提過,父王卻只當趙宏業是鬧脾氣跑出去玩了,根本不當回事。
“來!喝酒!繼續喝!”
趙景明絲毫沒有察覺到長子的憂慮,他高高舉起酒杯,對著滿堂賓客大笑道:“今晚,不醉不歸!”
眾人紛紛舉杯響應,一時間,殿內又恢復了喧鬧。
趙景明看著這滿堂的阿諛奉承,看著那些千嬌百媚的舞姬,心中充滿了得意。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等他在開封府積攢了足夠的力量,未必不能覬覦一下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就在他飄飄然之際。
“砰!”
宴會廳的大門,被人猛地撞開。
一名王府的護衛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臉上寫滿了驚恐。
音樂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趙景明眉頭一皺,怒斥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沒看到本王在宴客嗎?!”
那護衛跪在地上,聲音都在發抖。
“王爺……王爺,不好了!”
“外面……外面突然來了好多兵馬!裝備精良,殺氣騰騰,看旗號……是京營的人!”
“什么?!”
趙景明酒醒了一半,猛地站了起來。
“京營的人來我開封府做什么?!”
那護衛哭喪著臉,繼續說道:“他們……他們一進城,就直奔我們王府而來!”
“現在,已經把整個王府……都給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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