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眾將齊聲應諾。
整個北營,開始動起來。
招兵的告示,雪片般飛向北方各處。
無數在戰火中掙扎求生的流民,聽聞北營招兵,管吃管住還足額發餉,頓時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朝著北營的方向涌來。
一切,都在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就在北營熱火朝天,準備大干一場的第三天。
天,變了。
鉛灰色的陰云,毫無征兆地籠罩了整個天空。
緊接著,第一片雪花,悠悠然從空中飄落。
起初,還只是星星點點。
但很快,便化作了席天卷地的鵝毛大雪。
凜冽的寒風,卷著雪花,如同刀子一般,刮在人的臉上。
不過短短一個時辰,整個天地,便化作了一片蒼茫的雪白。
今年的第一場雪,比往年,來的更早,也更大!
李萬年站在府邸門口,伸出手,接住一片冰冷的雪花。
他望著那灰蒙蒙,似乎要壓到人頭頂上的天空,眉頭,緩緩皺了起來。
一個異常嚴酷的寒冬,要來了。
一個月后。
北境的雪,漸漸放緩。
但整個天地,依舊被一片銀裝包裹。
不過卻絲毫沒有影響北營那股沖天的火熱。
擴建后的操場上,一大片空地被清理出來,數千新兵頂著飄落的風雪,正在進行最基礎的隊列和刺殺訓練。
“哈!”
“殺!”
吶喊聲匯成一股,撕裂了呼嘯的北風。
這些新兵大多是逃難來的流民,不久前還面黃肌瘦,衣不蔽體。
而現在,他們吃著熱乎的飽飯,穿著厚實的冬衣,手里握著冰冷的武器。
是北營,是李將軍,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尊嚴。
他們看向點將臺方向的眼神,充滿了最原始的狂熱和崇拜。
李萬年披著一件厚重的黑色大氅,站在點將臺上,看著這熱火朝天的一幕,心中頗為滿意。
三萬人的編制,雖然還沒招滿,但一切都在很好的推動著。
李萬年下了點將臺,走進帥帳。
過了半個時辰……
“駕!”
“駕!駕!!”
一陣響亮的呼喊,伴隨著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風雪中傳來。
很快,一名驛卒打扮的騎士,出現在北營門口士兵們的視線之內。
只見這騎士渾身落滿了雪,臉上是一副焦急模樣。
在營門口,驗明身份后,騎士快步跑到大帳門口,讓門口的士兵通報。
營帳內。
常世安正向李萬年匯報著新兵的訓練進度。
“侯爺,這批新兵底子不錯,都是在蠻子刀下逃過命的,有股子狠勁兒!再練倆月,絕對能拉上……”
話音未落,一名親兵立刻沖了進來。
“侯——侯爺!京城八百里加急!”
李萬年眉頭一挑。
常世安接過信筒,看到上面那代表著最高緊急程度的黑色火漆,手都抖了一下。
他用小刀撬開火漆,抽出里面的密信,只看了一眼,整個人便如同被雷劈中,僵在了原地。
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侯爺……”
常世安的聲音都在發顫,他雙手捧著那張薄薄的紙,卻感覺重若千鈞。
“皇上……駕崩了。”
轟!
這四個字,讓整個帥帳內的空氣都凝固了。
李萬年瞳孔猛地一縮。
老皇帝,死了?
他一把拿過密信,目光飛速掃過。
信上的內容很簡單:皇帝昨夜突發惡疾,崩于寢宮,未立太子。
未立太子!
李萬年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可太清楚了,在一個封建王朝,一個強勢的皇帝突然暴斃,還沒有指定繼承人,這意味著什么。
亂!
大亂!
“傳我將令!”
李萬年的聲音,冷靜得可怕。
“召集所有都尉,帥帳議事!”
“快!”
片刻之后。
李二牛,趙鐵柱,常世安,趙良生等人,全都聚集在了帥帳之中。
帳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當常世安用沙啞的嗓音,宣布了這個驚天噩耗后。
“啥玩意兒?”
李二牛第一個蹦了起來,銅鈴大的眼睛瞪著,滿臉的難以置信。
“皇帝……嗝屁了?”
他撓了撓頭,一臉茫然。
“這……這好端端的,怎么說沒就沒了?那以后誰給咱發軍餉?”
趙鐵柱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低吼道:“閉上你的鳥嘴!”
但他緊握的拳頭,和同樣布滿驚疑的眼神,也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皇帝,在他們這些普通士兵心中,那就是天。
如今天塌了,誰不慌?
“侯爺,這……朝廷不會亂吧?”
常世安憂心忡忡地開口。
“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太子未立,京城那邊,恐怕……”
李萬年沒有說話。
他走到巨大的地圖前,目光在京城的位置停留了片刻,最終,卻落在了北境之外,那片廣袤的草原上。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京城里的事情,我們管不著,也輪不到我們管。”
“我召集你們過來,也只是把這等天大的事情知會你們一下。”
“至于擔憂這等大事的事情,我們沒資格,也輪不論到我們。”
“我們是什么?”
他轉過身,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我們是兵!”
“我們的職責,就是守好我們的防線!”
他用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圖上北營的位置。
“不管京城誰當皇帝,不管這天下姓什么。”
“只要我們還穿著這身軍裝,就得讓身后的百姓,能睡個安穩覺!”
“蠻子剛被打退,但他們只是縮回去了,不是死了!這個冬天一過,他們要是知道我們中原內亂,你猜他們會干什么?”
一番話,讓所有人都打了個激靈。
是啊!
蠻子!
北方那頭餓狼,可一直都盯著呢!
一旦大晏內亂,邊防松懈,那后果……不堪設想!
“侯爺說得對!”
趙鐵柱甕聲甕氣地開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管他娘的誰當皇帝!誰敢動俺們身后的人,俺就剁了他!”
“對!干他娘的!”
李二牛也反應了過來,揮舞著拳頭。
李萬年看著眾人重新燃起的戰意,點了點頭。
只是,等到眾人離開后,他卻是看著外面素白的景色,嘴里喃喃自語:
“這天下,怕是真的要不太平了。”
……
皇帝駕崩的消息,像一場劇烈的風暴,席卷了整個大晏。
接下來的十幾天,京城的消息,如同擠牙膏一般,斷斷續續地傳來。
先是幾位年長的皇子為了皇位,在朝堂上斗得不可開交,朝政一度陷入停擺。
緊接著,京城九門戒嚴,風聲鶴唳,有傳聞說某位皇子發動了宮變,但被鎮壓了下去。
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一片詭異而緊張的氣氛中。
而北營,則像一個世外桃源。
高強度的訓練和每天都能吃到的肉,讓士兵們無暇去思考那些遠在天邊的國家大事。
他們只知道,跟著侯爺,有肉吃,有飯吃。
這就夠了。
又過了幾天。
最終的消息,終于傳來。
以已故太子的生母,也就是現在的太后為首的外戚集團,聯合了幾位朝中重臣,笑到了最后。
太后拿出一份無人知其真假的先帝遺詔,宣布立年僅十一歲的十七皇子為新帝。
由她,臨朝稱制,垂簾聽政。
一個女人,一個半大的孩子,坐上了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消息傳到北營,李萬年正在和幾女吃飯。
聽到這個消息后,桌上的氣氛,瞬間為之一靜。
她們出身不凡,比李二牛那些大老粗,更懂得這背后意味著什么。
“夫君,這……”
蘇清漓蹙著秀眉,放下了筷子。
“婦人與孺子臨朝,國之大禍啊。”
“這太后為了鞏固權力,必然會對宗室和手握重兵的將領下手。”
“咱們北營,如今風頭正盛,怕是……”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槍打出頭鳥。
李萬年如今是手握三萬兵馬的關內侯,在新上位的太后眼里,是忠誠可靠的臣子,還是是一個需要調離的扎眼東西,誰都說不準。
“怕什么。”
李萬年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秦墨蘭碗里。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太后和小皇帝現在剛上位,位子還沒坐穩呢。”
“而且小皇帝那幾個沒當上皇帝的藩王哥哥能服氣?太后現在最需要的,是穩定。”
“尤其是北境的穩定。”
“她現在不敢動北境邊關任何官員的,她需要一個穩定的邊關替她擋住北邊的蠻子。”
他一邊說,一邊又給陸青禾和蘇清漓夾了菜。
“都吃飯,天大的事,也得吃飽了再說。”
“別為了這些事,影響了自己的身體和肚里的孩子。”
他平靜而淡漠的態度,讓幾女雜亂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飯后,李萬年獨自一人來到書房,鋪開一張白紙。
他的腦海里,將所有的信息串聯了起來。
太后為了削弱宗室,下令所有在外的成年藩王,立刻返回各自的封地,無詔不得入京。
這一招,并不怎么樣。
雖然讓諸皇子們,遠離了京城這個權利中心。
但也等于是把所有有資格爭奪皇位的成年皇子,都給逼到了對立面。
如今的大晏,就像一個巨大的火藥桶。
京城是中心,那些被趕回封地的藩王,就是一根根引線。
而他李萬年,以及穆紅纓的北境邊軍,就是壓在這個火藥桶上,防止它被外部火星點燃的石頭。
他正思索著對策。
突然。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進來。”
常世安推門而入,他的臉上,帶著一種極其古怪的神色。
“侯爺……”
他壓低了嗓子,神情緊張。
“京城……來人了。”
李萬年的筆尖一頓,在紙上留下一個墨點。
他抬起頭,眼神平靜無波。
“是皇宮里的人?”
“是。”
常世安點了點頭,臉色更加難看。
“來的是個太監,說是……說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太后感念侯爺守土之功,特意派人來……犒賞三軍。”
犒賞三軍?
李萬年眉頭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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