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
李萬年坐在主位上,面色平靜地看著面前站立的吳望舒。
“哦?人頭落地的大禮?”
李萬年的聲音很平淡,“你倒是說說看,是什么樣的大禮。”
吳望舒依舊保持著恭敬的姿態,開口說道。
“回校尉大人,草民昨夜,與周通、錢理二位有過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談。”
他將“推心置腹”四個字咬得特別重。
“他們二人,因被大人罷黜,心生怨恨,已經決定……投靠蠻族。”
“而后……”
吳望舒將昨夜發生的一切,包括周、錢二人的計劃,以及……
他自己如何虛與逶迤,如何引導他們留下罪證,都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沒有絲毫隱瞞或添油加醋。
聽完吳望舒的敘述,李萬年心中頗為驚訝。
他驚訝的不是周、錢二人的行徑,而是在驚訝于吳望舒的心性和底線。
這人,倒確實不同于尋常地痞無賴。
甚至,不同于絕大多數人。
陳述完全部事情后,吳望舒繼續開口道。
“大人,草民混跡市井,為了好好活下去,沒少做些上不得臺面的事,也對那些狗官卑躬屈膝過。”
“但草民的爹娘從小就教我,有些人,是不能跪的。有些事,是不能做的。”
他的聲音變得沉重起來,“蠻子屠戮我大宴百姓,使得不知多少百姓如今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我吳望舒再不是東西,也絕不會去給那些視我漢家百姓為豬狗的畜生,當一條引路的狗!”
這番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李萬年看著吳望舒,臉上露出了些許贊許的神色。
“說得好。”
他站起身,走到吳望舒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很不錯。比那兩個身為朝廷校尉的廢物,強了不止百倍。”
得到李萬年的肯定,吳望舒心中一松,但并未表現出喜形于色的模樣,只是躬身道:
“大人謬贊了。草民只是做了分內之事。”
李萬年重新坐回主位。
“他們什么時候會把罪證交給你?”
“他們說,等今晚夜深人靜之時,就會把親筆寫的降書、城防圖和他們的校尉令牌,一并送到草民府上。”
“很好。”李萬年的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他們急著找死,那我就一定會成全他們。”
他看向吳望舒,下達了命令。
“你回去之后,就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晚上他們來了,你就把東西收下。”
“到時,我再出場。”
“是。”
吳望舒恭敬地行了一禮,隨后轉身退出了房間。
看著吳望舒離去的背影,李萬年眼神深邃。
周通,錢理。
兩個貪婪又愚蠢的蛀蟲。
他原本還想等之后再收拾他們,沒想到他們自己這么快就跳了出來,還把刀子主動遞了過來。
李萬年看向窗外,校場上喊殺聲震天。
那是新整編的云州守軍在孫德旺等人的帶領下刻苦訓練。
城墻上,李二牛正帶著陷陣營的弟兄們加固防御,搬運滾木礌石。
城內,劉太守組織的青壯也在熱火朝天地幫忙。
所有人都為了守住這座城而拼盡全力。
而周通和錢理,卻在想著如何從內部打開城門,引狼入室。
他喃喃自語。
“想當賣國賊,換取榮華富貴?”
“可以。”
“我親自送你們上路。”
夜色再次籠罩了云州城。
與前幾日的混亂不同。
此刻的城內一片肅然,除了巡邏隊整齊的腳步聲和偶爾的犬吠,再無其他雜音。
吳望舒的宅邸書房內,燈火通明。
他獨自一人坐在書桌后,面前放著一壺溫好的酒,兩個酒杯。他在等。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當時間來到亥時三刻時。
門外終于傳來了特定的敲門聲。
緊接著,便是錢理刻意壓低的聲音:“吳老弟,睡下了嗎?”
吳望舒精神一振,臉上立刻堆起恰到好處的笑容,起身前去開門。
門外,周通和錢理二人,穿著便服,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和緊張。
“兩位哥哥可算來了,小弟我望眼欲穿啊!”吳望舒熱情地將二人迎了進來。
進入書房,錢理迫不及待地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重重地放在桌上。
“吳老弟,你要的東西,全在這里了!”
周通也跟著笑道:“有了這些,咱們的潑天富貴,可就穩了!”
吳望舒笑著打開油紙包。
里面靜靜地躺著兩塊刻著官職的校尉令牌,一卷用羊皮紙繪制的地圖,以及兩封用火漆封好的信件。
他拿起那份地圖展開。
上面清晰地標注著云州城的城墻厚度、兵力部署、武庫糧倉的位置,甚至連陷陣營的駐地都畫了出來。
“好!好啊!”吳望舒撫掌贊嘆,“有了這份詳盡的城防圖,蠻族大軍破城,易如反掌!”
聽到這話,周通和錢理兩人臉上俱是露出了得意的笑來。
只是,還未等周通。錢理笑多久,卻見吳望舒的拇指直接在信封的火漆上一頂一摳。
“咔噠。”
火漆應聲而碎。
周通和錢理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吳老弟!你這是干什么?!”
錢理第一個叫出聲,又驚又怒,
“這信是給蠻族大將的,封得好好的,你打開做什么?!”
周通也沉下臉:
“老弟,這可是信物,是臉面!你把封漆開了,讓蠻人怎么看我們?還以為我們辦事不牢靠呢!”
吳望舒卻像是沒聽到他倆的話,自顧自地抽出信紙,抖開看了起來。
粗略的掃過大致內容后,吳望舒抬頭看向臉色難看的兩人,一臉無辜的笑道:
“哎喲,瞧把兩位哥哥急的。”
“小弟不過是確保一下有沒有差錯啊。”
“畢竟這事可是讓小弟我綁著腦袋去辦的,容不得一丁點差錯啊。”
“如今看來,確實是小弟我莽撞了,信上的內容足以取信蠻族。”
兩人的臉色雖然依舊不怎么好,但到底是緩和了不少。
錢理皺著眉頭開口:“吳老弟,這是我們親筆所寫,能有什么錯?”
“罷了罷了。”
周通開口:“拆開了就拆開了吧,等下再換個信封,重新弄上火漆行了。”
“你們,怕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一個平淡的聲音,突然傳來。
伴隨著話音,一道身影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周通和錢理的笑聲戛然而止,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然后,又很快轉變成驚恐和難以置信。
李萬年?
他怎么會在這?
兩人瞬間便想到了什么。
他們兩個。
被這姓吳的狗東西給賣了。
“吳望舒!你敢出賣我們!”
周通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猛地從腰間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不顧一切地撲向吳望舒。
既然活不成了,那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黑影閃過,李萬年甚至沒有動用武器,只是探出右手,精準地抓住了周通持刀的手腕。
“咔嚓!”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響起。
“啊——!”
周通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匕首當啷落地,他的整個手腕被李萬年硬生生捏得變了形。
李萬年面無表情,看都沒看他一眼,抬起一腳,重重地踹在他的小腹。
“砰!”
周通如同一個破麻袋般倒飛出去,撞在墻上,又滑落在地,蜷縮成一團,口中溢出混雜著酸水的鮮血,再也爬不起來。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另一邊的錢理,在周通撲出去的瞬間,也做出了反應。但他沒有去拼命,而是選擇了逃跑。
他怪叫一聲,轉身就朝書房的窗戶撞去。
可他剛跑出兩步,一直“看戲”的吳望舒動了。
吳望舒眼中閃過一抹厲色,腳下步伐一錯,身形如鬼魅般擋在了錢理面前,一掌拍出,帶著呼嘯的風聲。
“滾開!”錢理又驚又怒。
他知道吳望舒有些本事,但他沒想到這個地頭蛇本事竟這么大,這一出招,他就看出門道了。
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錢理立即揮拳迎上。
“砰!”
拳掌相交,錢理只覺得一股大力涌來,整條手臂都麻了,連連后退。
吳望舒得勢不饒人,欺身而上,雙掌翻飛,招式精妙,一招一式都朝著錢理的要害攻去。
錢理本就酒色掏空,武藝荒廢多年,哪里是吳望舒的對手。
十幾個回合下來,他便已左支右拙,險象環生。
“吳望舒!你這個兩面三刀的狗東西!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錢理一邊狼狽地抵擋,一邊瘋狂地咒罵。
“砰!”
吳望舒抓住一個破綻,一記重拳狠狠地搗在錢理的胸口。
錢理如遭重擊,噴出一口鮮血,身體搖晃著跪倒在地,徹底失去了反抗之力。
書房內,再次恢復了安靜。
李萬年走到桌前,拿起那兩封蓋著官印的降書,看了一眼,然后又拿起那份城防圖。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神卻冷得嚇人。
“武功不錯。”他看向一旁的吳望舒,贊賞了一句。
吳望舒連忙躬身,謙卑地說道:“謝大人夸獎!草民這點微末伎倆,在大人面前,不過是班門弄斧。”
他這話,確實不是假話。
幾招的功夫,就直接讓比錢理還厲害的周通倒地。
而他呢?
在這般情況下-->>,還跟錢理過了這么多招,才將錢理拿下。
難怪能從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
李萬年的個人武力,太強了,強到根本不需要太多招式。
“李萬年……你不得好死!”